折光落星尘

折光落星尘

林落捂着折光血流不止的伤口，泪落如雨。

折光的脸一点一点变得苍白，一点一点变得冰冷，就像一颗正在下坠的星。

折光，你走了，以后长路漫漫，谁来帮我温暖那些黑暗又冰冷的岁月？

折光，对不起。

一

深夜，无月，零星，有灯光一豆。

林落在客栈的灯光下展开长姐的飞鸽传书，信中只有寥寥数字：家中有变故，速回。

长姐一向端庄持重，如今这般急促，必是家中有大事发生。

林落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眉头微蹙，这一年来，自己离家出走，逍遥江湖，就是因为受不了京中世家大族之间的种种勾心斗角，但是林家这一脉人丁单薄，长房唯有大哥林毓、长姐林澜与自己三人，自己一走，朝中自有父亲与大哥，可是世家各族之间的交际联络便都落在母亲与姐姐身上，想到在家中时姐姐尚且无比操劳，自己一走姐姐就更是孤立无援了。

林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在京中生活，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将生活都给绑得失去了趣味，哪里有浪迹江湖来得自由自在。

再说自己前几天好不容易才寻着折光的踪迹找到了他，实在不想跟他再次分开。

又叹了一口气，抬手关上了窗，那一豆灯光也灭了，天上的一颗星星忽然猛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再次归于平静。整个世界重新陷入睡魔的魔掌。

二

看着姐姐高高肿起的脚踝，林落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些世家大族真是太可恶了，表面上看着风度翩翩，贵不可言，却在背地里搞阴谋，而且是如此为人所不齿的手段。

三天后，便是京中每年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名为百花节，是各大世族挑选才貌双全的女子登台献艺，登台的女子越是出色就表明她所代表的家族才气越高，在江湖上朝廷上也就越出名，而名气越大所带来的好处也就越大。

江湖上的有专门来评定女子等级的一个机构，叫做百花榜，是江湖公认的最有权威的机构。

更有传闻说当今圣上也曾隐于百花台上观看才女表演，意图挑选名女入宫呢。

圣上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些贵人们了。

然而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才貌双全，誉满京城的姐姐却偏偏伤到了脚踝，而此前数月，姐姐一直在练舞，百花节是各世家女子为家族争光的大好时机，一心为家的姐姐怎么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不料几日前在巡查家族店铺时被人推下台阶，扭伤脚踝，原以为过几日便会痊愈，没想到伤势不但没好反而更加严重了。

这才急急忙忙将林落叫回来。

三

“姐姐，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落儿，别这么说。其实我一直很敬佩你放下一切闯荡江湖的豪气，若非我们家人丁单薄，我也不会忍心让你困在这里。只是作为长房儿女，我们有一些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只为自己而活的。”

“我知道了，姐姐。可是琴棋书画方面，我虽不至于无法见人，可是要是跟从小就勤学苦练的其他贵女比起来，我实在是相形见绌，就算上了台，也无法让人眼前一亮，更不用说要打败其他贵女了。她们可是如假包换的贵女，我还是一身的江湖习气。”

林澜莞尔一笑，“这正是你与众不同，夺人眼球的地方。”林澜伸手握住林落的手，轻轻摩挲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茧子，看着林落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满的天真，“我们的落儿如今也长大了啊。听姐姐说，那些普通的贵女们会跳的柔美的舞蹈，一点也不稀奇，那些贵人们家里不知道豢养了多少才艺双绝的舞姬呢。但是她们一向娇生惯养，对剑法可是一窍不通，而这正是你能够出奇制胜的地方。”

“难道要我在百花节上表演剑法吗？”

“当然不是，我已经想好了......”

四

百花节上，林家嫡次女林落以一曲星尘舞摘得百花花魁，一时名动京城。

据说，此舞糅合了剑法的清冷与乐舞的轻柔，刚柔并济，衣袂飘飘间展露阵阵豪气，柔媚时我见犹怜，刚强时英姿飒爽，一时博得满堂喝彩。

又据说，在剑舞的收尾动作中林落不小心一脚踩空，眼看就要摔下高台，突然飞下一人，将她稳稳接住，抱回台上，那人一身玄衣，面如朗月，剑眉星目，与她郎才女貌，堪称绝配。这一花边新闻，又为她的名气增光添彩。

深夜，林家屋顶，一俊朗男子，身着玄衣，靠着屋顶飞起的檐角，坐在屋顶上，林落靠着他的肩膀，望着天上的玉盘。

“折光，今日多亏有你，你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折光轻轻地揉了揉林落的头，眼底是宠溺的笑。

“折光，等京城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就回到江湖去吧。这一次，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好。”折光轻轻应了一声，只是此时眼底风云变幻，傻丫头，这一切哪有那么简单？一旦陷进利益争夺的漩涡，有多少人能够全身而退呢？就算能够退出来，也必定会受伤，不管是身上，还是心上。想当初.......

然而他终究只是说了一个好字，这一切告诉她又有何用呢？不过是平添忧愁罢了。既然她已经被牵扯进去了，那自己唯有一心守护在她的身旁，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她。

五

深夜，月明，大雪纷纷扬扬。

林落坐在窗前，手中摩挲着折光留下的那把微光剑，一想起他最后的笑脸，总是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大雪无声，刀剑无眼，世间无情。

那日盛装出游，有人布下杀棋，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只为取她性命。

他与她拼死搏斗，杀出重围，原以为已破杀局，不曾想必杀之局，不死不休。

他们被逼至绝境，手牵手跳下悬崖，说好共赴黄泉，他却在最后关头，用尽力气将自己的身体当成肉垫，用自己的粉身碎骨换来她一线生机。

她再醒来时身边唯有他寸步不离的爱剑相伴。

她哭得肝肠寸断，意欲殉情而去，长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苦苦相劝。

她虽苟且偷生，然眼中早已无一丝生机。

岁月如此冰冷无情，我又何来光彩熠熠？

六

早春，阳光明媚。

她随姐姐上街巡查店铺。

街上人流往来不绝，熙熙攘攘，街边商品琳琅满目，无奇不有。

姐姐看她终日闷坐家中，恐闷坏身体，故拉她出来透透气。

看着她茫然向前看去的空洞眼神，姐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在街上往来穿梭的人群中，她隐约看到一张早已刻骨铭心的脸，那人一身玄衣，剑眉星目，此刻刚刚转身，向前走去。

她早已灰败的眼睛此刻仿佛被明灯点亮，绽放出灿若星辰的光芒。

她奋力挣脱侍女紧紧抓住她的手，义无反顾地向着那人的方向奔去。

“折光！折光！”

她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地呼喊着。什么贵女的仪态，什么贵族的规矩，统统不要了。

身边所有的人物都变成了背景，所有的景物都静止了，所有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了。整个世界仿佛一张静止的油画。而她奔跑在这张画中，她的眼睛，灿若星辰，只因她的眼中深深刻着那人的身影。

“折光！等等我啊，折光！”

春日，阳光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