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内容:卷第八十三,晋纪五(公元299年—300年,共2年)
【原文】
孝惠皇帝上之下
元康九年(己未,公元299年)
春正月,孟观大破氐众于中亭,获齐万年。
太子洗马陈留江统以为戎、狄乱华,宜早绝其原,乃作《徙戎论》以警朝廷曰:
“夫夷、蛮、戎、狄,地在要荒,禹平九土而西戎即叙。其性气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当其强也,以汉高祖困于白登,孝文军于霸上;及其弱也,以元、成之微而单于入朝。此其已然之效也。
是以有道之君牧夷、狄也,惟以待之有备,御之有常,虽稽颡执贽,而边城不弛固守,强暴为寇,而兵甲不加远征,期令境内获安,疆场不侵而已。
“及至周室失统,诸侯专征,封疆不固,利害异心,戎、狄乘间,得入中国,或招诱安抚以为己用,自是四夷交侵,与中国错居。及秦始皇并天下,兵威旁达,攘胡走越,当是时,中国无复四夷也。
“汉建武中,马援领陇西太守,讨叛羌,徙其余种于关中,居冯翊、河东空地。数岁之后,族类蕃息,既恃其肥强,且苦汉人侵之;
永初之元,群羌叛乱,覆没将守,屠破城邑,邓骘败北,侵及河内。十年之中,夷、夏俱敝,任尚、马贤,仅乃克之。
自此之后,余烬不尽,小有际会,辄复侵叛,中世之寇,惟此为大。
魏兴之初,与蜀分隔,疆场之戎,一彼一此。武帝徙武都氐于秦川,欲以弱寇强国,扞御蜀虏。此盖权宜之计,非万世之利也。今者当之,已受其敝矣。
“夫关中土沃物丰,帝王所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因其衰敝,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至于蕃育众盛,则坐生其心。以贪悍之性,挟愤怒之情,候隙乘便,辄为横逆。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故能为祸滋蔓,暴害不测,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
当今之宜,宜及兵威方盛,众事未罢,徙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诸羌,著先零、罕幵、析支之地;徙抚风、始平、京兆之氐,出还陇右,著阴平、武都之界,廪其道路之粮,令足自致,各附本种,反其旧土,使属国、抚夷就安集之。
戎、晋不杂,并得其所,纵有猾夏之心,风尘之警,则绝远中国,隔阂山河,虽为寇暴,所害不广矣。
“难者曰:氐寇新平,关中饥疫,百姓悉苦,咸望宁息;而欲使疲悴之众,徙自猜之寇,恐势尽力屈,绪业不卒,前害未及弭而后变复横出矣。
答曰:子以今者群氐为尚挟余资,悔恶反善,怀我德惠而来柔附乎?将势穷道尽,智力俱困,惧我兵诛以至于此乎?
曰:无有余力,势穷道尽故也。
然则我能制其短长之命,而令其进退由己矣。夫乐其业者不易事,安其居者无迁志。方其自疑危惧,畏怖促遽,故可制以兵威,使之左右无违也,迨其死亡流散,离逖未鸠,与关中之人,户皆为仇,故可遐迁远处,令其心不怀土也。
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道不著而平,德不显而成。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值困必济,遇否能通。今子遭敝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爱易辙之勤而遵覆车之轨,何哉!
且关中之人百余万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处之与迁,必须口实。若有穷乏,糁粒不继者,故当倾关中之谷,以全其生生之计,必无挤于沟壑而不为侵掠之害也。
今我迁之,传食而至,附其种族,自使相赡,而秦地之人得其半谷,此为济行者以廪粮,遗居者以积仓,宽关中之逼,去盗贼之原,除旦夕之损,建终年之益。
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非所谓能创业垂统,谋及子孙者也。
“并州之胡,本实匈奴桀恶之寇也,建安中,使右贤王去卑诱质呼厨泉,听其部落散居六郡。咸熙之际,以一部太强,分为三率,泰始之初,又增为四;于是刘猛内叛,连结外虏,
近者郝散之变,发于谷远。今五部之众,户至数万,人口之盛,过于西戎;其天性骁勇,弓马便利,倍于氐、羌。若有不虞风尘之虑,则并州之域可为寒心。
“正始中,毌丘俭讨句骊,徙其余种于荥阳。始徙之时,户落百数;子孙孳息,今以千计;数世之后,必至殷炽。今百姓失职,犹或亡叛,犬马肥充,则有噬啮,况于夷、狄,能不为变?但顾其微弱,势力不逮耳。
“夫为邦者,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民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德施永世,于计为长也!”
朝廷不能用。
【原文华译】
孝惠皇帝上之下
元康九年(公元299年)
1 春,正月,孟观在中亭大破氐人叛军,生擒齐万年。
2 太子洗马、陈留人江统,认为戎、狄乱华,应该早日断绝其根源,于是写作一篇《徙戎论》,警示朝廷,文章说:
“夷人、蛮人、戎人、狄人,本来居住在蛮荒之地,大禹平定九州之后,西戎归服,但是,他们性情贪婪,凶悍不仁,四夷之中,戎、狄为甚,弱则畏服,强则侵叛。他们强大的时候,汉高祖也被围困于白登,孝文帝也得驻军于霸上。
当他们衰弱的时候,汉元帝、汉成帝时期,中国也很弱,但单于仍然入朝觐见。这都是历史已经证明了的。
所以,有道之君对待夷狄的唯一方法,就是保持戒备,严密布防,就算他叩头上贡,边城守备也毫不放松。如果他强暴为寇,我们的军队也不会远征,只是把他们驱逐出去,保持境内安全,不让他们侵入就可以了。
“及至周朝瓦解,诸侯专擅征伐,各国疆界不能稳固,利害关系不同,戎、狄乘此机会,得以进入中国,而各诸侯国君甚至主动招诱安抚,以为己用,于是四夷交相侵入,与汉人杂居。后来,秦始皇兼并天下,兵威远达四方,北边撵走胡人,南方击退越人,这时候,中国就没有夷人了。
“到了东汉建武年间,马援任陇西太守,征讨叛羌,将羌人余种迁移到关中,安置在冯翊、河东空地。数年之后,繁衍生息,势力膨胀,既仗恃自己人多势众,又不堪汉人侵侮,
永初元年,群羌叛乱,杀死将守,屠破城邑,邓骘败北,羌人侵及河内,十年之中,夷人和汉人都筋疲力尽,任尚、马贤也仅仅是勉强把他们击败而已。
自此之后,死灰复燃,余烬不尽,稍有机会,又再反叛。东汉中期的灾难,唯此为大。
“魏国初兴之时,与蜀分离,疆场上的戎人,两边都有。魏武帝曹操将武都氐人迁徙到秦川,是想要减少蜀国人口,削弱敌人,加强自己。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不是万世长策。他留下的弊端,我们今天正在承受后果。
“关中土沃物丰,是帝王所居,没听说过夷、狄可以在这儿安家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而之前认为他们衰弱,把他们迁徙到距京城一千里以内的地区,汉人的官吏和百姓,则习以为常地轻视他们,欺侮他们,让他们怨恨之气,毒于骨髓,等到人口繁衍众盛,就生出反抗之心。以贪悍之性,挟愤怒之情,一有机会,就举动起事。
而居于腹心地区,没有关隘要塞的阻隔,袭击毫无防备的人民,抢掠散布田野的粮仓,所以能够蔓延开来,难以测度他们的暴害,这是形势之必然,也已经被历史验证了。
“当今之宜,应该趁国家军力强盛,部队还未懈怠,将冯翊、北地、新平、安定界内的羌人,迁徙到先零部落、罕幵部落、析支部落的故地;将扶风、始平、京兆的氐人,迁出到陇西,安置在阴平、武都两郡交界地区。提供给他们路上吃的粮食,足够他们路途之用,让他们各自回归自己本民族的故土,由属国都尉及抚夷护军管理他们。
如此,戎人与汉人不再杂居,各得其所,他们纵有乱华之心,想要掀起战争,但远离中国,隔阂山河,就算有寇暴,为害地区也不会太大。
“反对的人会说:‘新平氐人叛乱刚刚平息,关中正在同时闹饥荒和瘟疫,百姓愁苦,都希望能安宁休息,反而要让已经疲惫的士兵,去迁徙猜疑恐惧的变民,恐怕我们的精力已经枯竭,不能善始善终,前面的事还没了结,后面又横生变故。’
“对此,我倒要问:你认为如今这些氐人,是他们还有力量作乱,只是后悔自己的恶行,真心想要改恶从善,又感怀于我们的恩德,主动前来归附的呢,还是势穷道尽,智慧和力量都已枯竭,惧怕被我大军诛杀而投降的呢?
回答说:是无有余力,势穷道尽才来投降的。
“那么,这就很明显了,我们现在能够制服他们,并且能命令他们的进退。安居的人不想搬家,乐业的人不想改行,而如今他们自疑畏惧,畏怖局促,正可以制之以兵威,让他干什么,他也不敢违抗;他们死亡离散,还没有聚集起来,与关中居民,户户都是仇敌,这时候要他们迁居远方,他们也不会留念乡土。
“圣贤谋事,在事情还未发生之前就有所作为;在变乱还未开始之前就进行治理,至道未显现天下就已平定,恩德未显露事情就已成功。次一等的,才是能转祸为福,转败为胜,有困难一定能解决,有阻塞一定能打通。今天我们遭遇的,是过去的政策的后果,为什么我们不在此时去规划新的政策呢?不愿意付出改弦易辙的辛劳,却愿意在那已经证明会翻车的老路上奔驰,这是为什么呢?
“关中人口一百余万,大概算下来,戎、狄占一半,不管要他们留下,还是迁走,都需要粮食。如果粮食不足,就必须搜罗关中所有粮仓积蓄,才能保全他们的生计,绝对没有被排挤到沟壑而不出来抢掠为害的。
如果把他们迁走,让沿途郡县供应粮食,到了目的地,是他们自己本民族地区,又能依附他们的同族,自我养活。如此,则关中百姓得到另外一半的粮食。远行者得到供应,留居者得到存粮,关中压力减轻,盗贼源头肃清,去除了不测之祸害,建立了永久的利益。
如果不愿意付出一时的小小辛劳,而放弃可以一劳永逸的宏大战略,不愿意付出数日数月的烦苦,而留下遗祸几代人的寇敌,这不是能创业垂统、造福子孙的做法。
“并州的胡人,本来就是凶恶的匈奴贼寇,建安年间,曹操命右贤王去卑,引诱呼厨泉到邺城,然后留下做人质,听任他的部众散居六郡。咸熙年间(魏朝末年),因为一个部落太强,又分割为三支,泰始之初(晋朝初建),又增加为四支。于是刘猛在内叛变,连接外寇。
近年有郝散之乱,在谷远起事。如今匈奴五部之盛,达到数万户,人口繁多,超过西戎。而匈奴人天性骁勇,弓马娴熟,远超氐人、羌人。如果有不测风云,则并州地区,让人担心。
“正始年间,毋丘俭征讨句丽,将句丽余众迁移到荥阳,刚迁徙的时候,不过是数百户人家,子孙繁衍,到如今数以千计,再过几代,人口将更加兴盛。如今百姓不能安于耕种的,尚且逃亡叛乱,狗马肥壮,还要咬人,何况像夷人、氐人那样,他们能不变乱吗?只是眼下力量微弱,做不到罢了。
“治理国家的人,不怕贫穷,怕不安定,以四海之广,士民之富,难道我们需要有夷狄在境内,靠他们致富吗?对这些异族,可以声谕发遣,让他们各自回到故乡,他们不用思念故土,我们也不用担心忧虑。《诗经》说:‘惠此中国,以绥四方。’这是功德永世长传的大计!”
朝廷不能用。
【学以致用】
这一段很精彩,江统在《徙戎论》中所讲的道理,真的是道理中的道理,值得学10遍都不为过
01,夫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道不著而平,德不显而成
这句话在兵法上就叫“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
在中医上叫“上医治未病”
处理任何事情,要在它发生之前,代价最小,而收获,并且处理起来看不出什么痕迹
你好像没看见他干什么事,就已经解决了一百年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等一的高手,在事情发生之前就预知到了,提前化解了
那么,次一等的呢?
其次则能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值困必济,遇否能通
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后,能够及时处理,并且能够力挽狂澜
但我们知道,有的时候可以力挽狂澜,能做到反败为胜,有的时候狂澜太大,挽不了
并且,不管怎么,都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只看大与小
但是,人性的弱点,不长记性! 惰性大!
今子遭敝事之终而不图更制之始,爱易辙之勤而遵覆车之轨,何哉!
翻车了,把车重新拉回路上,修理好了之后,又在那翻过车的老路上继续奔驰,也不停下来想一想,是不是该重新设计这个老出事故的路段
为什么会这样呢? 答案在这
若惮暂举之小劳而忘永逸之弘策,惜日月之烦苦而遗累世之寇敌,非所谓能创业垂统,谋及子孙者也。
看到这句话,你会联想到什么? 是不是感觉到很熟悉?
有的时候,家里的老人有点小疾病,为了不让子女担心,就一直拖着不说,不说嘛,子女也看不出来,他们也不是医生,然后等到大病了,不得不住院了,子女就得请假回来照顾,钱也多花了,时间浪费了,身体还受伤了...
这就是我们有些人习惯于算小账,不晓得算大账....
不要认为这只是讲老人的例子,换作我们企业领导者而言也是一样的
有的老板连续创业10次,10次失败,难道11次就能成功吗?
如果不复盘,不总结,不学习,那么,第11次照样有可能失败
这里面重要的是复盘与总结
但是,我认为比这个更重要的是——学习
这个学习,指的是接触更高的思维,目的就是打破自己原有的思维框架,以及自己潜藏的习惯上的毛病
而这个“毛病”自己很难看的出来,自己时常会忽略掉,这个时候需要借助老师、教练或者行业里面高手的眼观来指点出来
我看到了身边一些企业老板经常喜欢花小钱买资料(片段化的)学习,乐此不疲
自己觉得收获很多,但认真体会下就会发现,为什么学了这么多,企业进步还是如此缓慢?自己还是没有从繁杂的具体事物中解放出来?
如果一个企业领导,不能让自己从具体事物中抽身出来,那么这个企业的体量是有限的,并且人会越来越累,生意越做越难,这就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一个更长时间的工作而已。
因为本人的主业是做股权激励咨询的,所以对江统所讲的这句话感触很深
股权这玩意,你不在合伙做事之前进行科学设计,那么一旦出事之后,我们有的时候连力王狂澜的机会都没有
遇到不靠谱的合伙人,自己又没有提前做好防火墙,到时候连法院都不能帮你解决
18年的时候,我一个哥们就遇到过这种事情, 前文也有提到过,在公司不赚钱的时候离开公司,10年间不管不问,10年后看到公司赚钱了要来分配公司利润,你说怎么办?分不分?他是有50%的股权的,你说法院会支持谁?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例子。
所以,圣贤之谋事也,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这句话极其重要,要学以致用。
02,为什么有的人明知道这句话很有道理,但是用不好呢?
我认为有个原因
一个是,对“履霜坚冰至” 不敏感,不重视
我今年开始自学中医,然后立马督促我的妹妹从饮食上做好改变, 不再接触或者极少接触阴寒事物,或者离出生地很远地方的食材
这不是预防现在,而是预防30年后,她的身体不会出现毛病
很多人到了50,60多岁莫名的出现关节痛,或者其它臓腑毛病,都是年轻的时候不科学的饮食积累的“阴、寒”的能量
汉字里面有个字——毒, 在古义里面不只是说“毒药”的毒, 而是聚集的意思
当聚集的阴寒的能量多了之后,就会形成“小颗粒”,小颗粒多了之后,就会形成大颗粒,所以癌变怎么来的?
这个原理跟戎狄叛乱一样,聚集的多了就成“势”了,成“势”了就会叛乱
所以,我们要让“履霜坚冰至”这句话在脑海里形成条件反射, 并且知了,就要行动,要布局。
第二个是嫌麻烦
嫌麻烦的背后还有个潜意识,就是总认为“时间还早”,还不急
等到真正该急的时候,往往来不及了
现在的西晋朝廷也是嫌麻烦,不想干活
刚刚平叛取的胜利,正是举朝欢庆,赏赐功臣的时候,江统给大家找了一个麻烦事,所以不愿意动
就好像我给身边有些朋友讲,要尽快先通透股权的运作路线,先学习,慢慢导入股权激励,以备未来公司要发展无人可用,公司遇到危机也无人可顶,
就像教员说的,宁愿备而不用,不愿用而不备。
可是呢,都忙着赚钱,忙的没时间学习.....
当下的西晋朝廷也是如此,忙着奖赏,忙着进行下一场夺权....
没有哪个领导能够站在整个西晋国家的高度去思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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