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思追在屋里呆了三日,才在金凌的陪同下出门。
温家树倒猢狲散,整个不夜天已经见不得几个身着红袍的人。
一路上碰到好几波抬着箱子满脸春风得意的人,一瞧跟金凌在一块儿又身着温氏家袍,明白眼前就是斩杀温若寒的少年英雄温苑,脸上都有些尴尬。一瞧是他,快步溜走的占大多数。也有些肚里有乾坤的,面色不改的与蓝思追见礼。
蓝思追微微颔首,拉着金凌走开,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们抬走温家的宝物。
金凌哼道:“你就这么放任不管。”
蓝思追哑然失笑,“我能怎么管。”
金凌想了想,凑近蓝思追耳边嘀咕,“我昨晚听见那些宗主们跟小叔叔请求,好像是要分温家的属地。”
蓝思追淡淡哦了一声。
金凌恨铁不成钢,蓝思追看着不远处被踩成一块儿破布的温氏家旗,平静道:“我如今自由自在,性命不被人拿捏都已是万幸,那些身外俗物,又计较什么呢。”
说话间,远远看到一群人正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人来人往本不稀奇,奇就奇在被一群带剑的修士围在中间的是清一色的红袍女修。打眼一看,约摸着有三四十人。
及近一看,才知那红袍多少有些不太正经。虽乍一看与温家校服差不多,可外层那薄纱材质根本挡不住刻意被开低的领口和收紧的腰身。行走间,脂粉香扑面而来。
这群女修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或许,本不该称她们为女修。
西边后院养着一群姬妾的事儿,蓝思追是知道的。当年温旭温晁强抢豪夺扩充了不少,后来他俩相继殒命后这处便从风口浪尖上撤下来。可这不过是由明转暗,偷偷摸摸的龌遭事儿少不到哪里去。端看有些女修的年纪,便知这些年也未曾有过停歇。
按理说温家大势已去早成定局,眼看着不夜天仆从杂役都跑得差不多了,这些美貌女修竟还有三四十人之众,不哭不闹乖顺跟着身着金星雪浪袍的修士走,存得是什么心思也是一目了然。
故而驻足上下打量者众多,更有甚者,三三两两扎堆,挑肥拣瘦,评头论足。
金凌脸皮薄,下流的话听了几耳朵,眼睛便不知该往哪里看了,侧过身去,拉着蓝思追便要走。
蓝思追无可无不可,顺着金凌的力道就要往别处走。
刚走两步,便听身后有人惊叹了一句,“此女真乃人间绝色!”
那倒是要瞧瞧了。
蓝思追回头看了一眼。
那女子被众人打量观赏,脸上却未见一丝羞赧,许是经年不曾笑过,眉眼间结了一层寒霜,纵是身着欲语还休的红纱,也生生戳成一朵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
女子的目光轻飘飘地从蓝思追身上的红袍带过,嘴角浅浅的勾起,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这一笑自是让旁边围观的人禁不住惊呼。
那女子很快收敛了神色,跟着护送的金家门人往前走,众人也相继散去,倒是还有几个不死心的,死皮赖脸的跟着那女子向前走去,就是吃不到,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金凌拍了蓝思追的肩膀一巴掌,“走了。”
蓝思追揉了揉肩膀,笑道:“你再多加几分力气,我就能在屋里再躺三天了。”
金凌哼道:“我这不是看你看美人太过入神了吗?”
蓝思追:“……”
金凌走了几步,突然扭头凑近蓝思追,低声道:“你要是…我去跟小叔叔说说。”
蓝思追:“说什么?”
金凌红了脸,没回声,瞪了蓝思追一眼。
蓝思追愣了愣,反应过来,拍了拍金凌的肩膀,笑得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蓝思追道:“想什么呢,你舅舅知道你这小小年纪已经懂了这么多了吗,还要给我拉郎配,不怕你舅舅打断你的腿。”
金凌被蓝思追逗得满脸通红,怒而抽出佩剑劈了过去,蓝思追躲了躲,二人嬉闹了一阵,才继续朝着原先的目的地走去。
蓝思追看着依旧气鼓鼓地金凌,笑道:“还恼呢。”
金凌哼唧道:“也不知道刚才是谁盯着人家挪不开眼!”
蓝思追忍不住笑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前方的一片狼藉,想了想,才状似叹息地道了一句,“她有点像…像一个故人。”
“故人?谁啊?”金凌扭头问道。
蓝思追笑笑没吭声。
追问了一路都没得到回答,待走到蓝思追的住所时,金凌突然一巴掌拍到蓝思追的胳膊上,“我知道了,像泽芜君,是吧?”
蓝思追头都没回,“是是是。”
金凌跟着蓝思追进了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事先交代过,这屋子还好好地维持原貌,并不像一路走过来的房屋一样都被翻个底朝天。
屋里的摆设一如三天前。蓝思追走进走出几趟,烧了壶新茶,砌了一杯递给一旁看东看西的金凌。
喝了两口茶,蓝思追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临摹的半副书帖有些出神。
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蓝思追撩起衣袍坐下,提笔继续写下去。
金凌拎起一方不知名的石块转身正要开口问,一看到这副画面一时没了言语,小小少年恍然觉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同身受。
蓝思追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金凌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
日头西落,屋内已经有些昏暗了。蓝思追刚想起身点烛火,便听见一声轻轻的叩门声。
蓝思追盯着屋门外透进来的烛火光,没有回声。
“小公子,你在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声音清清冷冷,蓝思追几乎瞬间就将这个声音跟白日里见到的女修挂上了钩。
金凌真的去跟金光瑶说了?
蓝思追有些头疼,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刚想开口说话,却被来人的装束惊了一下。
只见那女修换下了白日里招摇的红衫,穿了身寡淡的白衣,在灯笼映衬下,显露出一种冰雕玉琢的美,美得人不舍得转开眼。
“小公子,金宗主派我来给您送点吃食。”
女修似乎早已习惯男人看到她时显露出来的痴迷,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向蓝思追说明来意。
还真是金凌跟金光瑶说了?
蓝思追点点头,“东西给我,你回去吧。”
女修似乎有些错愕,很快就恢复如常,“金宗主吩咐,让我在小公子身边伺候。”
“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烦劳仙子替我多谢金宗主的好意。”
女修终于舍得抬头看了蓝思追一眼,似乎是在研判他这句话里有几分虚情假意。
“烦请小公子让我伺候您用完膳,好让我回去也有个交代。”
这个要求倒也合理,蓝思追侧过身,将人让了进去。
找了半天火折子没找到,女修取出灯笼里的蜡烛将房中的烛台一一点燃,恰巧圆桌旁的火烛烧得就剩个底了,随手将手中的蜡烛放了上去。
转头时才发现蓝思追已经将食盒里的饭菜取了出来。
“小公子,我来吧。”
蓝思追也没拒绝,在桌旁坐下,想了想,道:“我可以去求了金宗主放你离开。”
女修摇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蓝思追看了看她,“许你一笔不菲的钱财,足够你安稳一生。”
女修闻言笑了笑,看向蓝思追的目光柔了下来,像是在看曾经天真的自己,话到嘴边转了几圈,还是咽了回去。
蓝思追在吃食上并不怎么挑剔,略用了用,便放罢碗筷,冲着女修道:“你回去吧,若是反悔了,可以来找我。”
女修这才确信蓝思追先前的话并不是道貌岸然的假意推据,一时间也愣住了没有动作。
二人正僵持着,却听得门口一声,“我这是来得不巧?”
这话说的没有一丝愧疚,倒是调笑的意味更浓。
蓝思追转过头,起身行了个礼,“江宗主。”
江澄站在门口,不进来也不像要走的样子,上下打量了那个女修几眼,“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绝色女修,也不怎么样嘛!”
蓝思追知他也看出来这女修有几分像含光君,说这违心的话不过是因为他一惯不怎么待见含光君,怎肯承认这副容貌堪称绝色。
“你回去吧。”蓝思追低声对女修说道。
女修一看到江澄就有些慌乱,匆匆收拾了碗筷,仓皇而去,连灯笼都忘记拿。
江澄眼瞧着女修跑个没影,才抬脚进了屋,将屋门掩上,冲着蓝思追喝道:“好大的胆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敢放个不知底细的人进屋,嫌命太长?”
蓝思追自动忽略掉江澄语气里的刺儿,只觉出他实打实的关心,正色回道:“江宗主教训的是。”
蓝思追这乖顺的回答倒让江澄有些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时候给我个交代了。”
蓝思追在江澄身旁坐下,“温若寒逼我立下了心魔誓,我必须在这幻境里完成。”
江澄皱了皱眉,“什么心魔誓?”
蓝思追苦笑,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头晕,“就是…”
后面的声音逐渐微弱,江澄看着蓝思追的脸色越发不正常,摇摇晃晃像是要倒下的样子,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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