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文老师喝酒

作者: 湖畔渔夫 | 来源:发表于2017-12-05 09:57 被阅读475次

            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受到文秉模教授的影响很大。他不仅是我的大学老师,而且是我往来数十年,感情至深的人生导师。在安徽劳动大学读书时,我虽然曾多次前往文老师家里请教,也曾认真听过他的大小课程。但是,那时的往来不算密切,所有的谈话也止于知识与学问的层面。大学毕业后,我由于工作关系,写信约请文老师为《安徽日报》的“学术园地”撰写文稿。那个栏目需要学术底蕴的支撑,但又需要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表达,便于日报读者的接受。文老师的每一篇文稿,把那个分寸都能够拿捏的非常得当,在编辑部受到欢迎。记得有一次,我为配合一个社会活动,准备对他进行一次学术专访。文老师回了一封信,没有说是否接受我的专访的事情,反而劝我离开合肥《安徽日报》编辑部,去安徽师范大学政教系任教。这令我非常意外,也十分感动。

          安徽师范大学坐落于江城芜湖,是一所具有悠久传统和深厚学术底蕴的著名师范院校。当时,文老师刚刚从安徽劳动大学分流到安徽师范大学任教不久。他已经恢复了被停止多年的党籍,担任了政教系的系主任,并晋升教授。那时,打电话非常不方便,我接到文老师的来信不久,便去芜湖拜访文老师。毕竟已经毕业工作了,我还是不敢贸然前往。到了宾馆,我找到当年更为熟悉的李良瑜老师的家,说明了来意。李老师说:“文老师就住在我家对面,你直接去吧!自己的学生,他会非常欢迎的。”于是,我敲门进去,文老师和他的老伴张老师见到我这个冒失鬼,不仅没有责备,而且非常高兴,立即让我上饭桌喝酒。原来,他正在招待来自东北的朝鲜族老乡吃饭,我去的太早,他们晚饭还没有结束。虽然我与文老师、张老师在学校都非常熟悉,但毕竟没有一起吃过饭,不免有些拘谨。文老师连说两句:“你要先陪客人喝几杯。”显然,他没有把我看作客人,而是认我这个不成器的学生为自家人。本来,我就属于没有酒量的人,三杯酒下肚,人如红脸关公。不过,那个晚上我连续喝了十来杯,很快也就头昏脑胀了。

            第二天,我来到文老师在政教系的办公室,他没有说接受专访的事,同意我在他的一篇文章题目下,配发一张工作照见报。我如实报告,已经在报社找好对象,准备调到安徽人民出版社工作。文老师听了很高兴,并介绍他在出版社的老同事,我未来的老领导郭明刚同志,让我带个话给他,在他手下好好工作,多做点学术出版物出来。

          此后的岁月里,我经常参加安徽省内的学术活动,经常在会议厅见到作为安徽省哲学学会副会长的文老师,并且几乎每一次会议都要陪着他喝上几杯。记得有一次,我下午有个会议发言,中午陪着他和其他老师多喝了几杯,下午的发言有点鲁莽,专门谈论《老人与哲学》的话题,说了一些近乎犯忌的话。我下了发言席,房枚老师警告我:“说得快活,让人不高兴了。”但文老师作为会议主持人,专门评论了我的发言,认为有些道理,值得重视。可见,老师对学生的爱是随时随地呈现出来的。数十年来,我已经记不得参加了多少次大大小小的学术会议,每在会上见到文老师,他一定要我陪他喝几杯。我每次去芜湖出差,也一定会去文老师家里坐坐,或者给他带几瓶酒,或者陪他说说话。虽然他出任副校长以后,工作总是很忙,但是,他还是同意出任我们的安徽省本体诠释学研究中心顾问,并多次参加会议。我仍如在大学读书时一样,把自己关于诠释学的论文呈交给他,请他指教修改。他也多次对我的文章提出修改意见。后来,见我不再从事西学研读,他曾对我说:“你这样可惜了!”

            从2007年开始,安徽师范大学约请我做兼职教授,并且每年去开几次课,招收一名学生。那时,文老师已经退出了工作岗位。但是,他对系里的老师说:“丁怀超来学校上课,你们要通知我。”所以,我每次过去上课或者开会,一定会和文老师一起吃个饭,喝两杯。尽管那时文老师已经不宜喝酒,张老师也一再叮嘱,尽量让他少喝。但是,即使是啤酒,他总是要喝一点。在酒桌上,他喜欢让我坐在他的身边,我趁他和别人说话不注意时,也总是尽力把他酒杯里的酒倒进我的酒杯一些。后来,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不再让我坐在他身边,只是让我坐在他的对面。记得我最后一次陪他喝酒,是在一个快要放寒假的日子。他那时身体已经不好了,恶疾在身,但坚持要来喝酒。酒到中途,他让学生送他提前退场,令大家黯然伤神。

          文老师于酒,不仅酒量大,而且白酒啤酒都喜爱,几乎每餐必有佐酒。所以,我只要是陪他喝酒,就一定会喝多。而文老师则说:“喝酒嘛,就是要有点酒意,微醺最好。”在与文老师多年的交往中,除了喝酒,更多的是聊天。除了学问和学界之外,更多的是人生和社会乃至家庭生活、子女教育等。他曾深情回忆在莫斯科留学的生活,在东北读中学和大学的日子,也谈到过文革前后受到冲击蹲牛棚的苦难。在我的心目中,文老师不仅仅是一位老师,而且是一位长辈,我曾深情地称他为“老爷子”,他也多次说过,我们之间超过了一般的师生感情。所以,当他在合肥住院时,我每个星期都要去病房看看他,在病床前坐坐。有时,他会对我说点什么;有时,也就只是那么坐坐。我知道,文老师的学问早已经渗入到了自己的生活,对人对事冷静圆融,平和朴实,绝无造作,因而,那时的话已经不多,他已经不想多说了。有一次,我和朱士群同学一起吃过晚饭去看他。他不无遗憾地说:“我的身体不行了,不能和你们一起喝酒了。”至今,我每当回忆起他微笑着端起酒杯的神情,仍感到文老师似乎没有走,他就在隔壁休息,我们晚上还要一起喝酒呢!

          文老师久病不治,最终还是较早去世了。当时,我陪着李良瑜老师前去送别,见到了张老师以后,她告诉我:“文老师走时没有太多痛苦,我也一切都能想得通。”一年之后,文老师的两个儿子文杰和文峰在合肥,专门找到我和宋宏同学,我们又在一起喝了起来,直到把我两人喝得晕晕乎乎,才算罢手。我相信,文老师在天之灵,一定会笑咪咪地看着我们一起开怀畅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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