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为了一个约定，我近期一改以往写文章的随性和即兴而为的习性，每天都拾起笔来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但看到自己笔下行文笨拙、收放无度、生涩错漏、不知所云，即使曾经打动过谁，却没有真正让自己安心释怀。

      大多数时间，我会向往一辈子生活在某个村庄，每天看晨光始、昏影终，素年锦时，日子波澜不惊。我会向往像康德那样，在一方小天地读书写字，午后三点钟准时出门散步，就这样消磨完一生罢了。

      有时候我想，喜欢散步的人，会不会心里有一张散步地图？例如，我散步的这条小路上，映入眼帘有远近飘忽的霓虹，榕江河上倒影着闪烁的灯光，拥挤街道上迎面而来模糊的人面，风声和着吹起衣袂的触感，沿途行道树木叶的香气，三三两两擦肩而过女孩的香氛，盲道中间忽然出现的障碍物，夜色中默默站立的路灯，清冷而略带傲娇的山月，清风中肆意开放的花树，摘下耳机时偶尔的鸟鸣虫叫……眼前的小路，唤起了我一些漫无目的的思索和年代久远的记忆。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的审美是由祖先进化遗传下来的，那么我们现在觉得可称之为美景的旅游目的地，除了那些生态遗存原始、容易被开发利用、资源充足、经济预期可观、满足回归宿自然的欲望、有益于生存繁衍之处，就是还有能引起探索冲动的有趣地方了。

      就如，很多人喜欢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因为徜徉在那里能让人消除浮躁，感受到自然与温暖，感受到生命的宁静与快乐。也许是因为踩着软软的泥土能感觉自己接地气，总有想放声歌唱的欢喜心情；也许是能奔跑在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中间的快乐，行走在稻田中闻到金黄色的稻谷气息；也许只是单纯想念年少时光着脚丫淌水、淌泥巴浆的乐趣，翘课时不择路地在偏僻小路上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

      我的老家就在一个幽深僻静的地方，家里原来是土屋，出了门口就是泥路，到村口不过2里路，学校和商店都在另外一个自然村，那可远了。两米多的村道，晴天尘土飞扬，雨天就坑坑洼洼，泥泞难步。童年的时候，我总是走在乡间更小的泥路上，去割猪草割稻谷，去拾竹壳当柴烧，翻过山岭去上学……这样的路，走得多了，还能深情颂咏乡间小路，可能就是“戏多”的表现了。

      六月的时候，我和闺蜜在桂林阳朔逗留了两天。桂林自古享有“山水甲天下”的美誉，坐在遇龙河的竹筏上，看着河畔翠竹叠嶂，竹筏在山峰倒影上流过，确实有“船在青山顶上行”的意境。之前就听闻，阳朔的西街可称为洋人街，这里的酒吧、客栈和咖啡馆到处都流连着外国人的身影。此次身在其中，确实感觉阳朔有种特别的气质，既神秘又开放，既传统又现代。然而，对于刚从美丽山城揭西而来的我，非常不服气地声称：“我觉得大家喜欢这里，无非就是喜欢那种无所事事的放纵感觉”。

大北山竹林 遇龙河竹筏漂流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们的审美究竟是否已经脱离了人类本能？人们对美的感受是这么一致。此刻，我们为桂林的山青、水秀、洞奇、石美啧啧称奇。查特吉在《审美的脑》说，就算没有去过草原，我们也会喜欢草原的照片、向往大草原的广阔。及至年岁渐长，我们的喜好才发生变化，更喜欢树木茂盛、高山峡谷的景观。因此，现在的城市景观设计就会加入我们认为美丽的自然元素，如留出足够开阔的空间，设计蜿蜒的鹅卵石小道，种植预示着资源丰富的花树等。

      往去经年，我一直在曲折还回中行走，跌跌撞撞，心思恍惚，兜兜转转，情难尽、意难酬，即若来自陌上行人和书本中的意义也都不曾说服过我。我至今依然会时常质疑生活的意义、人生的真趣在于何方。或许，人的痛苦都是源于对自己的心造之缘吧，求不得，放不下。我也不知道，读书破万卷，何以面对现实却心聋目盲，踽踽拙行，内心动荡，悲不自胜？我一腔孤勇，身处茫茫人海却孑然一身，离未来越来越近，却不知道那里是否有我想要的答案。

      暮春三月，风铃木开花的季节，我却因日常事务繁忙而错过花期了。这天下班，已经是夕阳西下。在回家路上，我忽然想起这事，便调转车头前往高田村。然而，开到村庄附近时，我迷路了，开进了一条颠簸的乡间小路。这窄窄的山路左侧是土坡，右侧是灌木丛，车技一般的我开得险象迭生，暗暗捏了一把汗。

      然而，一个转弯，我看见几百只黄色的蝴蝶漫天飞舞。在落日的光照下，绿丛中，花枝上，蝴蝶翩翩而动，纵情嬉戏。“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那一刻，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庄周梦蝶之境。这不期而遇的惊喜，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所有的灰暗情绪都瞬间消融在这夕阳蝶舞意态之中。

      如今，村村道路硬化，结实耐用的水泥路平整美观，方便出行。原来不得不走、现在不必再走的泥路，我们却偏偏寻着去了。我们也早已不再是在大雨过后蹲在土路上的水坑旁和稀泥玩的年纪了，然而兴之所至，哼上几句熟悉的歌词，“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

      罗伯特在《未选择的路》里说：“林子里有两条路，我选择了行人稀少的那一条，它改变了我的一生”。揭开无知之幕便需向前迈步的我们，很难马上明了自己要选择什么样的路，又或许我们根本没得选择。我隐隐觉得，我们走的路都是为了寻找自我，停留的地方都是为了更好地再一次启程。在路上，面对未知的世界，是否满怀希望就足够了？抑或在某一天回头我真的会悟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