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并没有人,但我依旧拉紧窗帘。锁好门窗,再三确认周围无人后,才放心坐在书桌前写字。一切要从蓝色房屋说起。
五年前的春天,一个阳光正好的上午,我逃课。躺在宿舍的床上,任自己被不明来路不知去路的悲伤如潮水般淹没。给异地男友杰打电话,他没接。心急火燎中,我决定去H城看看杰。
C城距H城不过两小时车程,我还是选择叫出租车。
“姑娘,你坐旁边”。中年司机瞪大眼睛对我说。
我心里奔腾过一万只草泥马,心想这人真小气,却发现自己正坐在驾驶位置。觉察自己理亏的我慌忙下车绕到另一边,坐上副驾驶。
“等会儿走行吗”?司机告诉我他还没吃早餐,跑了一上午,胃受不了了。
“好”。我心里竟划过一丝高兴。至少,这下我可以等一下,有一个近在眼前又极度合理的理由。
不知是否出于职业习惯,不到十分钟,司机就回来了。伴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初春时他额头细密的汗珠。
感谢一番后,他开始开车。
“离这里最近的江有多远”?我假装不经意的说。
“没多远,一直开,不用转弯,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话音落后不久,我果真看到一条宽阔的江。
“就在这儿下吧”。我抱歉告知自己改变行程。
“也好”,他似乎对这种情景已经习以为常。
“等下,这里偏僻不好打车,我送你去前面红绿灯那儿转个弯,那儿好打车”。他似乎觉察到什么。
“那就去汽车站吧”。这次我下定决心。
他似乎担心我再次改变主意,不再言语。
江面波光粼粼,天空挂着一道彩虹,觉得人生真是讽刺。每一个我生命中糟糕的日子,天气都出奇得好,似乎是嘲笑自己的无能与失败。
这是我确诊社交恐惧症的第一百五十一天。是的,我数着日子,一百五十一天。我害怕上课,害怕见人,甚至恐惧于回到只有我和室友两人的宿舍。在这种恐惧与忧虑中,我度过了一百五十一个日出日落。
没办法的,一切都完了!
给辅导员发完短信后,我将手机关机。
靠在汽车座位蓝色的绒布上,我透过玻璃看到自己凌乱的碎发和臃肿的脸。
想着关于杰的一切,恍惚间车已到达H城。
C城停电之前,我并未给手机充电,此刻它彻底开不了机。在司机的帮助下,我联系到杰,约好在国贸见面。
“站那儿别动,我马上就来。你手机没电又路痴,一会儿乱跑我找不到你”。听到杰的声音,我躁动不安的心似乎得到某种慰藉。
国贸附近人来人往,我站在入口处,不一会儿就看见杰向自己跑来。
“你过来怎么不说一声?今天不是周末啊”?杰似乎没发现我的异常,只是沉浸在见到我的喜悦中。
“想你了嘛,逃课来的”。那一刻我说的话连自己差点都相信了。
“好吧,为了爱情荒废学业不可取哦”。杰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宠溺。好景不长,学校很快打听到杰的学校,联系到他们校长。杰很快知道我为什么逃课来H城。但他终究没能成为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同杰一起坐车返回C城后,我很快被学校强制送到那座蓝色房屋。 它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精神病医院。
那时我不过19岁。街上人来人往,小情侣们牵手逛街,阳光撒落在刚开的桃花上,叶子在晴朗的日子里像在上面铺了光。
我才19岁,怎么可能和精神病扯上关系?怎么可能抑郁?每天中午,我都去找主治医生喊着自己没病要出去,她只是坐在那里任由我折腾。偶尔让我去电脑上做题,让我读《青年文学》。
可是年轻的心,怎么可能被几道选择题和几本书困住?
我开始渴望外面的世界。望着窗外树,羡慕它比我自由。也曾一度不吃不喝,只能每日靠打葡萄糖补充日常生活所需能量。看着同病房的人吃桃子,医生换上短袖,我才知晓夏天来了。
房间是一片死寂的纯白,唯独门是蓝色,墙的另一边有大约一米宽的蓝底。不明白医院为什么要用这种忧郁的颜色做门,还是医生认为,一种伤痛可以治愈另一种伤痛?
死寂的惨白,枯萎的青春,突如其来的暴戾。我开始习惯于那女孩儿扯着男医生要做他老婆,习惯于那个妈妈突然大哭大笑,习惯不知何时就会被隔壁床的阿姨使劲儿用脚踹我的头。
人间地狱,我是真切体验到了。
果然是蓝色房屋,住满一群连灵魂都叫嚣悲伤的人。
唯一的安慰是电视机。正值某新一线女星出演的第一部古装剧热播,这些枯萎的花朵在电视机前偶尔露出久违的笑容。糟糕的是,一群人为了抢遥控器开始互殴。
时间一久,我默认了自己的“无期徒刑”,甚至不再奢望外面的世界。
我准备习惯在地狱里生活时,医生打开那扇蓝色大门,告诉我可以回家了。
站在墙外,看着房屋,突然发现那些蓝色挺可爱。那无尽的死寂的压抑的白,曾经让命运的齿轮一次次碾压我,现在,它办不到了。
哈哈哈,天空是蓝色的,蓝色是天空的颜色。我高兴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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