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妮
送走了一届高三学生,疲惫的身心可以暂时清闲下来。信手翻看微信,竟看到陈永安老师在朋友圈里发的他和薛义侠老师聊天的照片。前段时间,看了陈老师发表的文章《我的朋友是守庙人》,就对执着坚守、乐观幽默的守庙人心生崇拜,对那个古柏高耸的万泉文庙无限神往,却因时间关系,无缘前往,看来今天是个机会。说走就走,我拦了一辆出租,直奔万泉。
在万泉大街的西头,我看到两扇斑驳的大铁门,里边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文庙。
推开铁门,会看到一棵粗壮的大柏树,柏树被木制围栏保护,上面写着一些文字,一个醒目的数字跳入我的眼帘——1000年。一千年是个什么概念?是十个世纪,是几十代轮回。它见证了朝代更迭,历经沧海桑田,成了一部活的历史默默地站在这里,守护着万泉这一方土地和人民。
南边墙上是一面照壁,斑驳的琉璃瓦见证着岁月的流逝,遗留着人为捣毁的痕迹。琉璃瓦的兰釉漆明发亮,倒可以看出当年的鼎盛和辉煌。照壁上的对联虽历经风雨仍依稀可辨。与照壁相对的是北面一个砖砌的简陋门楼,虽然简朴,却与院子北边的殿宇遥遥相对,处在一条中轴线上,这似乎决定着它不平凡的地位。我自视没有这样的资格,就绕过简陋的门楼,目视一览无余的院落。院子里虽然杂草丛生,却被人齐刷刷地齐根铲断,不再疯狂。几棵粗壮的柏树成为了院子的主角,它们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笑对历史的风霜刀剑,电闪雷鸣。一棵棵走近他们,抬头仰望他们插入云端的枝梢,我的心里生出一片安详,继而代之的是敬畏。低头可见,大力赑屃驮着古碑趴在柏树边,有的赑屃则无碑可驮,孤零零的趴在院子里。北边的庙宇本该是院落的主角,却成了陪衬,己经不见了往日的光彩,像一张黑白相片放在人的面前。门是紧闭着的,上面落了锁。
就在这时,陈老师从西边的拱形砖门里走了出来,准备迎接我。出门时,高大的身子略微弯了一下腰。在他的带领下,我走进了薛老师的领地,一个略显凌乱却又充满生机的院落。三四只猫猫狗狗从门口险些散架的椅子下悄悄钻出来,向远处跑去。陈老师说,流浪的猫猫狗狗知道这里可以找到吃的,干脆把这里当成它们的家了。进了北门,入了套间,薛老师正在烧开水,冲茶,手忙脚乱地迎接着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我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环视着这个小屋。左边沿窗台摆着几张桌子,上边林林总总摆着生活用品,还有一些随意摆放的家电,一台老式台扇在桌上转得正欢。正对面的桌子上有一台正在运行的电脑,电脑旁边摆着重量级的功放,里边飘出龚玥柔美婉转的《女儿情》。右边的床上层层摞着各种书籍,书籍大多已经泛黄,带着历史的风尘。细看之下才发现,这张双人床整整被书占去了一半,已经成了一张单人床。我随手拿起跟前的一本《红楼梦》翻了一下,“1982年第一版”赫然映入眼帘,想不到,一本书竟然长了一个我。“笑什么,笑我这里乱吗”?薛老师边用抹布擦着床头柜边的椅子,边打趣。回头听薛老师说话,视线又被床头柜上摞的一米多高的《小说选刊》吸引,书成了这个小房间里最多的东西,俯拾即是。随手翻看时,一杯菊花茶正在床头柜上氤氲飘香。
陈老师已经盘腿坐在了薛老师的床上,薛老师也已坐在了电脑桌前,我也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跟陈老师还算熟悉,跟薛老师也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在这里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紧张和不安,没有面对大家的压力和局促,真就像老朋友见面一样自然。
两位老师天南海北,过去现在地谝起来。我心甘情愿地做个忠实的听众,偶尔追问一两个问题。最妙的是他们的语言,活脱脱,水灵灵,就像雨后的韭菜散发着清香。
说到了文章如何才能耐看,薛老师说“文章要有油性,如果只是叙事,那就不是真正的小说”,陈老师接着说“文章要有真情实感,不能堆砌辞藻抄现成”;说到了几十年前的接线员小玉,薛老师说“笑起来就没了眼睛,雪白的牙齿就会露出来”,陈老师就接着补充,“声音的含糖量很高”;说到冬日的早晨,安静得可以听到猫头鹰的叫声和邻居小孩子嘤嘤的哭声;陈老师又想到了自己深更半夜不小心蹭了车,连夜请人修车,还瞒过母亲关切的问询,薛老师就打趣“这绝对又是一篇小说——编的”……我饶有兴趣的听着,听着不曾听过的故事,品咂着味道浓郁的语言,琢磨着他们对创作的了解,恨不得全都刻进脑子里!
薛老师还谈到了他对音乐的喜爱,因为喜爱音乐,所以组装了重量级的功放。那声音温润细腻,放大了声音的优点,还可以隐蔽声音的不足,绝对不亚于国际品牌。这时我才注意到,外间摆放的两个上千块钱的庞然大物,竟是音箱。专业设备摆放在这里,倒真有点大材小用了。地上成堆的电子元件,还真能说明薛老师不凡的家电维修才能,刚刚给陈老师修好的电饭锅又是个有力的明证。薛老师还说到外间的一根特别值钱的电缆线。陈老师开玩笑地说,不要说是怕人来偷,就是白送人,也不会有人要,谁知道这些东西能干什么呢!看到他们老朋友间互掐嘴仗,真是让人羡慕。世间的任何存在都有它的价值,就看能不能遇到欣赏它的人。电缆线是这样,朋友亦是如此。
夕阳西下,所谓的文庙只剩一栋空殿,几棵古柏和一个默默坚守的守庙人。这里宁静祥和,成了远离喧嚣尘杂的好去处。我久久地凝望着那些古老的柏树,重生敬畏之心。苍老的树干被干裂的树皮包裹着,却难掩生生不息的顽强。有的树皮像被人拧过一样,顺着一个方向,缠绕在树干上。柏树形态各不相同,却全都呈现出一个姿势,执着无畏地伸向遥不可及的天际。
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古庙,它们安静地站立了千年。其间有多少人为古庙默默付出,只有它们记得。该回去了,薛老师还站在原地目送着我们。我仿佛觉得,他就是一棵树,一棵守护着古庙的执着无畏地古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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