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天的风,冷冽刺骨,尤其是在夜晚。刚刚跑出来的时候,我忘了把大衣拿上,尽管有些自虐的意味,但实在不想返回家里去。
我就在那条黑漆漆的小路上走。这条路我走了两年,独自一个人在寂静的夜间。
小路不足半米宽,仅容一人独行,两边是成片的树林,没有安装路灯。我的夜视能力不算差,只要有一点星光,能见到小路的轮廓,就不怕被路上的石头绊倒。
冬天不像夏天那样,树林里的虫子不会躲在幽幽的涧草中响亮地鸣叫,也没有蜕壳的蝉供我们抓来观赏,路的尽头有一个池塘,清澈见底的浅水滩里,看不到无穷无尽甩着黑色小尾巴游着的蝌蚪。
冬夜里有的只是耳边呼啸的冷风,和被风吹得直摇晃的在夜间犹如鬼魅般的树影。尽管如此,这里的空气也不会比家里的气氛来得更让人压抑。
他们很容易吵架,因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就能吵得面红耳赤,如同生生世世的仇人一般。起初,我还会傻傻地跑去劝架,但在做了几次无用功之后,我放弃了,我甚至觉得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比劝架这种行为更愚蠢的事情了——他们不会向彼此妥协,却要我学会去谅解他们的无奈与苦衷!忘了从何时起,遇到这种状况,能有多远我就会走多远,省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惹出更多的是非。
星光暗淡,乌云涌动,说不定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雨——南方的空气湿度大,冬雨也可以说下就下。在这样万籁沉寂的夜晚,深不可测的苍穹反而给人一种神秘而又安详的感觉,在夜幕的笼罩下抬头仰望天空,与稀稀疏疏的辰星目光相对的瞬间,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天上的星河似乎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更何况还遇到了那样遭心的事,我的思绪渐渐地也被拖回到了初三那一年,那是我经常穿梭于这条小路上的第二年。
因为中考,想要在家里找一块清静点儿的地方学习不异于天方夜谭,所以宁愿每晚走多一段路,来到小路尽头的另外一栋房子里看书。
那栋房子是叔公家的,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屋子的檐角向上微微翘起,轻而薄的黧黑色瓦片一片又一片在屋顶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带有南方独特的构造,虽然简单,却不显得单调。站在门前向左右望去,四周类似的房屋连成一体,排列整齐地向着后面的小山延伸而去,仿佛要躲进山的怀抱里面。
当初和我一起要参加中考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我们就在那栋房子里温书,默默坚持着自己那份微不足道的梦想。
流年似水,春夏秋冬在这条寂静的小路上静静地流淌,小路上方的星辰变幻带给了我无尽的幻想。我甚至可以想象小王子会住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面,在某一颗星星上微笑着,每当夜晚我仰望星空的时候,就像是看到所有的星星都在微笑一般。
至于一路上那些我平日所未曾静下心来看的,最自然、最熟悉却也最神秘的事物,也在隐隐之中带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诗意。
是怎样的不可名状呢?Paul Engle说:“诗歌不是写下来的,它是渗出来的;从诗人难解的头脑中。词语把诗歌滴在纸页上,从他的悲痛、快乐与狂怒中。”而诗人博尔赫斯在《南方》中则更直白一点儿:
从你的一个庭院,观看
古老的星星;
从阴影里的长凳,
观看
这些布散的小小亮点;
我的无知还没有学会叫出它们的名字,
也不会排成星座;
只感到水的回旋
在幽秘的水池;
只感到茉莉和忍冬的香味,
沉睡的鸟儿的宁静,
门厅的弯拱,湿气
——这些事物,也许,就是诗。

星空的诗意让人向往,星空的神秘却让人捉摸不透,不同季节不同时辰,星星在不停地走来走去。在这片浩瀚的星空下,人们可以肆无忌惮地透露出心中藏匿许久的心事,尽力宣泄着喷薄欲出的情感,一段又一段困惑而让人彷徨的往事都可以向着夜空娓娓倾诉……
在我印象中,夏天的星星往往要比冬天的星星多得多。天朗气清的夜晚,站在叔公家门外空旷的沙地上,一抬头,甚至可以看到银河掠过长空,我还清楚地记得为了看星星而做过的所有事情。至于那种在天际一划而过,犹如昙花一现般的流星现象我并没有见到,这是目前为止,我唯一遗憾的。
中考结束后,我就要到市区里上高中,学校提供住宿,环境很美,但似乎少了一点什么!
直至不久后在几米的《星空》里见到那一句话才恍然大悟!
几米说:“城市的天空越来越看不到星星了。”这座城市里有彻夜不眠的璀璨的霓虹灯,却没有星星。但我一直很疑惑,是不是只有摘不到的星星,才是最闪亮的?无奈,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
高中的生活枯燥而无味,我很庆幸自己发现了几米这个画家,是他的画作在一个又一个寂静的深夜里陪伴着我:
那时候的未来遥远而没有形状,梦想还不知道该叫什么名字。我常常一个人,走很长的路,在起风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仰望星空,我想知道:有人正从世界的某个地方朝我走来吗?像光那样,从一颗星到达另外一颗星。(《星空》)
小路并不长,当我走到小路尽头的时候,我看到了叔公家的那栋老房子,四周的房子里面,灯光或明或暗的都亮着,只有它是黑乎乎的一点儿,在寒冷的冬夜显得冷清极了。
我沿着原路返回,眼前还是那条幽僻的小路,但星星似乎都躲到云层之后,光线一下子阴暗了许多。寒风继续撕虐着,我搓了搓手臂,想着他们应该消停了,也就回家去了。
屋外人迹罕见,屋里冷冷清清。
我抬头望着星空,觉得世界变得好大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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