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难禁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文责自负。）

昨夜近半，陈大哥两口子在院子里给放了两兜白菜苗，虽是菜苗，但绿的老成，一看便知是早秋菜。中国的北方农谚中有一句是说：头伏萝卜二伏菜。这还没到二伏就能抽苗吃的小白菜，跟春天下种成长的有大不同，揪了片叶子尝尝，确实是秋菜品种。并且我断定，这不是化肥地所能长出来的口味及色彩和形态。夏中吃秋菜苗，这并不是不符合现今的播种逻辑，早种，不吃卷心秋白菜罢了。科技使然，人们已经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实验一切。

但我早睡没看到微信提醒我收菜。奶奶一大早起床去丢垃圾，发现院子里有两兜菜，没打盹的就给拎进厨房了。

有人时不常默默给我拎东西的感觉很温暖，仿佛同城有兄长在。而两个亲哥哥们都远隔千公里外，相见都很不易，就别说互相关心了。没有必需的事，电话、微信都难响起。妈妈三周年时，兄妹四个齐聚庄河，为二老立墓碑。那时我就伤感的想着，这可能是父母在阴间最后一次执行他们凝聚的力量，把所有孩子召集一起，为他俩做最后一件事。至于以后的祭拜，都由个人意愿了。

是，没错，至那以后，四兄妹再没团聚过。各种祭祀，都是二哥操劳。其他都因路远的理由，也不再回。当然，兄妹们不是相忘了，而是我们一家人都不善于表达情感。若真有事情，兄妹们还是靠谱的，这点我坚信。

我看见厨间那两兜白菜苗，就赶紧扒拉微信去找事主言谢。而对白菜苗，无论哪个季节的，我是都情有独钟。眼睛盯着两兜子菜，心里琢磨着咋消化掉。

人们常说，能唤起记忆的，常常是景物，是身边的人及事物。确实，因这两兜菜苗，时隔十四年的一件事，忽的又想起。

那是2008年春，爸打来电话说妈患了严重抑郁，住到庄河精神病院了。我知道妈因生闷气而积郁及人生不志，于三十几岁就患了神经官能症，积年累月服用安定类药品。但这咋又抑郁了？日子也是可以的啦。赶紧打道回府探视。我由京出发到庄河没有进家门，而是直接去了医院。

记得找到庄河那家精神病专科医院时，已是那天的上午十点多。看见病房楼梯都是铁栅栏，我心跳咚咚咚的，情况难道很严重吗？见到妈后，她有那么几分钟竟然没认出我来，我瞬间明白，妈真有精神问题了。等她认出我后，甚是高兴，然后哇啦哇啦的就说话了。之后，就看见拎着杂物匆匆而来探视的爸。（精神类疾病是很科幻的）

因我的回来，爸说妈明显的反应灵活了，感觉病态见轻了。我记得妈当时很清楚的吩咐爸，她中午想吃玉米面包的萝卜菜馅的蒸饺子。爸答应着就赶紧回家准备，并叮嘱我回家吃午饭，别外面吃。陪妈说了一会话，观察她精神面貌，似乎又觉得没啥大问题呀。近十二点，她催促我回家吃饭，然后给她送点蒸菜饺子来。

其实从爸回家做饭到我回家吃饭，也就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推门而入的时候，金黄黄的玉米面蒸饺已摆上桌子了。我疑惑的问他咋这么神速？爸说，那还不快呀。

爸说没买到妈想吃的萝卜菜，他用白菜苗包的。我吃完一个后，发现味道太好，馅儿里面还放了粉条和虾皮，并且馅里的小白菜扯丝挂柳的，仿佛就剁了几刀而已。而这个省功的方式，恰恰就是我觉得好吃的一个原因。于是我接连好几个进肚子了。

而正准备给妈装几个送到医院时，家门莫名其妙被打开了，我和爸吓一大跳：大白天有人敢撬门？结果，竟然是妈从医院回来了！简直是太意外了！问她怎么做到的能从医院跑回家，她逻辑很清楚的表达了那个过程，表达了蹬三轮车的师傅怎样帮助了她。我当时觉得，她神奇的好了。

这个记忆，存储十四年了，爸包的那个玉米面饺子的味道也被记忆下来了。当然，爸的岁月，因妈常年疾病，工作之余，也练出灶台能力！在阿荣旗生活时，爸就能挥杖擀面条，蒸大馒头，包菜饼子和包水饺等等，手艺甚至都高于妈！

回想起那年那天的情形，于是陈大哥送的小白菜，被我变成了蒸玉米面菜饺子。我模仿爸的方式，也是把菜粗切没细剁断筋。只是，玉米面被我掺和了黑面粉，同时，我因忌口海鲜，馅里没有放虾皮，因没有粗细合适的粉，粉条也没放。当然，味道就不是爸爸包的那个味道了。我只是又回忆起他们都还健在的那一天。便如是的处理了清香的白菜苗。

晚饭时，牛二指着我端上桌子的热气腾腾的大菜饺子，愣了一下，忽然狠狠的对我说：就吃这个？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对你做饭太有意见了！我说别急，听我先给你讲故事吧，关于这样的蒸饺，关于姥姥姥爷的故事……。“我不听，我觉得不好吃我就不听”！不听拉倒吧，你尝尝才知好不好吃呢。孩子气嘟嘟的，迫于压力，吃了三只。能感觉到，他确实不太喜欢。而我却一气儿吃了六只。

2008年初夏，为了给妈好好看看病，就劝爸带着妈来京了。结果呢，因给爸做体检，意外发现他竟然患了晚期胃癌，于是安顿在同仁医院治疗。手术赶上奥运开幕式，为了看奥运开幕式表演，还给他住了单人病房，一辈子没躺过医院，我想让他住的有点尊严，空间舒适一些。记得他几乎完整的看完了开幕式表演，还有许多点评。现场进行时，他感叹这样的盛会应该给他配点冰镇西瓜和鸡尾酒！我当时都乐了，他一辈子都没接触过鸡尾酒呀，怎么会想出这样浪漫的搭配呢？看来，我不完全懂爸。

后来，爸逝于2010年的正月末，距手术后不到一年半的时间，终止了一辈子，带走了许多的人生遗憾：曾经的北航梦，一辈子的发财梦。妈也于2015年深秋走了。

人间无关他们很久了。我却依旧深深怀念。有时会不经意想起了每个场景，有时是在安静的时候刻意去回忆。所有能想起的，在记忆里都是弥足珍贵的。哪怕是回忆起妈妈曾经的责骂，爸发脾气的样子，也都是美好的记忆和感受。有时生怕因年岁大了而忘记。所以回忆是常常的，也会因忽然的想起，而执笔去记录。

父母在，家在，你依旧可以做孩子。而他们都健在时，不理解其意。失去了，才深深理解这不是煽情。

父母在时，尽管因年老他们会打搅你的生活，给你添许多烦恼，有时会像孩子。但依旧有一种互相牵挂的、和有家可归的幸福。而不在了，回忆都变得荒凉又荒芜，心里空荡荡的，并常常伴着无依无靠的感觉。

爸妈都世于这座黄海之滨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