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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剧同人(主龙海)】异世生存录(九)

【综剧同人(主龙海)】异世生存录(九)

作者: 紫音竹韵 | 来源:发表于2018-01-29 18:30 被阅读74次

第九章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陈海感叹,这日子真犹如白驹过隙,像极了海边细密的白沙,稍不注意就从指缝间溜走。与赵瑞龙和游所为的分别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可转眼之间,中秋佳节的脚步又即将临近。

此时,他正和夏东海一家在香山公园野餐。一块红花格子桌布铺在枯黄的草地上,桌布上摆着几盒饭菜。一盒京酱肉丝,一盒香辣蟹,一盒酱肘子,一盒可乐鸡翅,一盒红烧黄花鱼,一盒红烧肉,一盒醋熘土豆丝,再加两盒白面大饼,便是他们的一顿午餐。

这些天,陈海帮了夏家许多忙,因而夏家把他奉为上宾。不但趁教师节给他塞了许多礼物,还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他。这不,这周周末见他无事,又是一个人住,夏东海便邀请他与他们一道前去秋游。

那两盒大饼和红烧肉是陈海亲手做的。他心想妻子去世后他便没几何做菜,来到这个世界后,手艺却愈发好了。

九月下旬的香山,满山的红叶早已红透。他坐在树荫下,抬手接住一片落叶,双唇间微微溢出一声叹息。

红叶承载着思念,而他的思念落在了某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小混蛋身上,他却无法对旁人诉说。

“老师,你怎么不吃呀?这饼可好吃了。”夏雪拿了一块饼裹上几块红烧肉递给陈海,陈海收好落叶接过,并含笑向她道了声谢。

“这红烧肉也很好吃。”夏东海用面饼包着红烧肉吃得满嘴油光,结果他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刘梅一巴掌。

“孩儿他爸爸,在孩子们面前,你要注意形象。”

“注意……”夏东海憨憨道,“注意,一定注意,我这不光注意吃了么?”

“你……”刘梅绷起脸还想打,谁知举起手却半天下不了手。

陈海莞尔,这红烧肉不好吃才是怪事。一锅红烧肉,承载了他少年时代的全部回忆。

犹记得他们政法三杰一起去老师家蹭饭的时光,陈海是被侯亮平拉去的。老师给他们一人冲一杯太平猴魁,师母把炖好的红烧肉端上桌。

师母做红烧肉,有独特的秘方。先把肉整块焯了水,用汤勺劈去浮沫,水里放了些许花椒。再扔到砂锅里,放上五香料小火慢炖。接着一点一点加入调味料,敲几块冰糖,放酱油,舀小半匙绍兴黄酒,末了撒少许盐调一下味,这红烧肉就算是做好了。

陈海也是这么做的。看着眼前轻松愉快的一家人,他吃着手中的面饼,心绪也飘回了当年的餐桌上。

他还记得,侯亮平喜欢吃瘦肉部分,祁同伟最爱吃肥肉部分,两人经常就肥肉好吃还是瘦肉好吃展开激烈辩论,最终以老师喝止收场。而他在旁边看热闹,也免不得被老师说上两句。

还有芳芳,那个小妹妹总偏帮着侯亮平,连师母都偏心他——光给他碗里夹多点肉吃。

“老师,老师。”夏雪的声音把陈海唤回了现实,陈海偏头看夏雪,只见夏雪甜甜笑道,“你家里新买的水族箱里的鱼真漂亮,我能请教你怎么养鱼吗?”

“可以。”陈海很喜欢这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因此也不介意多教她一些东西。

女孩子总喜欢漂亮的物事,夏雪当然也不例外。这个月月初,陈海就进了一个1.2米的水族箱,恰好隔断了客厅和餐桌。水族箱里养着一些热带鱼,种了一点儿水草。夏雪一看就喜欢上了,也在自己卧房里养了一缸金鱼,时不时请教陈海。

“哎,小雪,养鱼有什么好玩的,跟我一起学破案吧。”刘星啃着酱肘子含糊不清道,“我是谁,我是福尔摩斯的嫡传弟子福尔摩星,咱家没人比我推理能力更强。”

“是是是。”夏雨快速啃完手里的鸡翅丢了骨头吮吸手指,“可我还是对可乐鸡翅比较感兴趣。”

“吃吃吃,就知道吃。”刘星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夏雨,“小雨,你知道么,就我这推理能力,以后肯定得当公安!”

夏雪忍不住捂嘴笑道:“刘星,无论你以后做什么,首先得把学习学好吧。别到时被人当了吕奉先,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刘星不服气道:“有陈老师在,我保证科科都90以上!”

夏雨抢白道:“但据我所知,想当人民警察,就不得以权谋私。而你呢,上礼拜你偷拿家里东西去卖钱给鼠标买蛋糕,幸亏被老师发现。不然你就是偷儿。”

刘星扔了手里的骨头反击道:“哎哟,前天不知道是谁弄坏了朵朵的音乐盒,想拿家里的东西卖废品换钱。那时我冤啊,幸亏老师相信我。啧啧啧,这我要是个偷儿,你算个啥啊。”

“你……”

“行了!”这时,刘梅出言打断二人争执,“你们两个半斤八两,回去接着给我写检查,咱们要好好反省。”说着,她又扫一眼这俩孩子,一本正经地训斥道,“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咱们要从小事抓起。这叫勿以善小而为之,勿以恶小而不为!”

一瞬间,集体笑翻。

夏雪靠在树上哈哈哈哈笑个不停,刘星和夏雨笑得直在草地上打滚,陈海很给面子地抿嘴忍笑,可眼角已然沁出了泪花。夏东海一边笑得抽气一边还在给刘梅解释:“梅,梅梅……哈哈哈哈哈……是,是……哈哈哈哈哈……是勿,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哈哈哈哈哈……”

“那又怎么样?”刘梅推了推夏东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嗔道,“我教育孩子呢,你也不帮着说两句。笑,不许笑,就不许笑我。”

夏东海伸出双臂搂住刘梅:“梅梅,我的好梅梅,是我不对,我不该笑你。”随后假意呵斥仨孩子,“都不许笑妈妈了啊,妈妈也是为你们好。”仨孩子闻言一个赛一个赶忙绷着脸,各自交换一个眼神,眼里却都含着些许笑意。

“讨厌,小哥~”刘梅半推半就偎在夏东海怀里,唇边噙着一丝满足而娇羞的笑。

陈海则擦干净手默默在一旁收拾东西,夏雪帮他一道收拾,夏雨和刘星吃饱了在追逐打闹。刘梅不免例行训诫刘星几句,夏东海乐呵呵打圆场。刘星嘴上抱怨着老妈,心里可乐翻了天。看着这幸福的一家子,他心中不禁感慨道:果然爱人最重要的便是合适,相互之间的尊重与体谅是也很有必要的。刘梅本是一名劳动妇女,却被夏东海宠成了公主。欧阳菁原本就是公主,却因生活的琐事而变成了空虚郁闷的妇女。

若你真的爱一个人,顺着她闹一闹又能怎样呢?

“小海,你太为别人着想了。有些事情,你该问问你的心。”

念及此处,他不禁想起那位游老先生对他说的话。

在九月中旬,游所为的父亲回国主持大局,游所为托陈海代为照顾。游父与陈岩石同年,是第一代留美华侨的后裔。白须白发,慈眉善目,仙风道骨,长相与游所为十分相像,一看就知道游所为是他的儿子。并且很有绅士风范,身上总喜欢穿一套熨洗好的名牌黑西装。他于80年代初与美国公司合作回国创业。由于常年出海在外,他极少与家人团聚,常常把儿子一人丢在美国——游所为的母亲在他出生时就去了,他一直由他父亲抚养长大。因此,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

所以,游所为也会尽力孝顺父亲,不顾赵瑞龙的警告找陈海帮忙。

陈海亦欣然答应,并承诺一定尽力而为。

巧的是,游父一回到北京,就立马约见陈海,地点就在北京某间五星级酒楼包间,离陈海家不远。陈海自是换上一套灰色西装欣然赴约,谈笑间不用太多的言语技巧,只带上满腔真诚。

游父一见面就喜欢上了眼前这位青年,因而多加提点。原本还担心儿子太天真被人骗,现在看来,自家儿子不骗了人家就阿弥陀佛了。

陈海也对这位老先生抱有好感,见了面当即改口唤声“游叔叔”。游父是位智慧而通达的长者,深厚的文化底蕴令他对世事都有一种真切的体会。因此,自那次起,只要游父有空,就会约上陈海去高档西餐厅喝个下午茶。

几次接触,陈海禁不住把心里的困惑和郁闷向游父诉说。游父长叹一口气:“小海,你爱他?”

陈海果断摇摇头,双手紧握成拳,手心都沁出了汗。

游父又道:“但你至少不讨厌他。”

陈海闻言点点头。

游父再问道:“那你学长待你如何?”

陈海随即垂下双眸,这点他也说不清楚。在汉东祁同伟帮过他,也害过他,他们二人算是两清了。在这个世界,祁同伟跟他自那次见面后并没有过多的联系,或者说没什么空跟他联系。虽有天开花海相赠,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他也能理解的,祁同伟要扮演另外一个人,要接管一个大公司,没空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赵瑞龙对他的好是实实在在的。

赵瑞龙出国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买当地的特产给他寄过来——美国的花旗参,德国的锅和刀,法国的葡萄酒,英国的瓷杯和红茶,比利时的巧克力,荷兰的木鞋锁匙扣……都是既漂亮又能用(或能吃)的东西。

更别提龙吟基金会。龙吟基金会在九月初就成立了,办公地点位于遵义某办公楼。基金会涉猎很广——留守儿童,孤寡老人,失独老人(烈士家属),孤儿院,大多都有资助。

见识过后世基金会多重内幕,陈海不敢相信其他的基金会。而龙吟基金会赵瑞龙只是挂个名,主要的收支明细都归他管,有前·反贪局局长亲自把关,贪腐自然无所遁形。因此,他能很放心地一星期匿名向基金会打一次款。

就连游所为都比祁同伟强上许多。

他说过喜欢吃苏式月饼,游所为就让人去光明邨排队帮他买;

他托游所为代为照应赵瑞龙,游所为也满口答应,而且每个礼拜都会视频给他消息……

内心的天平已经悄然倾斜,只不过他自己还不愿意承认。

“那既然如此,这样对你和对他真的好吗?”

“我不知道……”

“小海,你太为别人着想了。有些事情,你该问问你的心。”

陈海默然。

“何况你那么会为别人着想,你怎么不多为你那位朋友想想呢?”

这个问题,陈海问过自己,但得出的结论是——赵瑞龙不是别人,是自家人。

这结论把他吓了一跳。

就好比刘星和刘梅,刘梅虽教训刘星,但她最疼爱的也是刘星。大约正因为太亲近,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会理解自己。

陈海黯然道:“是我错了。”

游父拍拍陈海肩膀,无言安慰。

事实上陈海并没有错,赵瑞龙也没有,然而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

“老师,你又走神?”刘星凑到陈海身边,用手在他眼前晃晃,“看什么呢?”

“看……看落叶,”陈海眼神复杂,面上却带着微笑,“见你们时候才刚开春,现在就到秋天了。”

“是啊,这个月我爸在广州又开了个皮鞋厂,说以后要常接我过去玩。”刘星拍拍小胸脯,还生怕陈海搞不清楚,“我亲爸,我亲爸开的。”

陈海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个,陈老师啊,快到中秋节了,得给家里去个电话啊。”刘梅是个热心肠,尤其是对陈海,“哎,你们在外地要是不去个电话,那家里该多担心啊。”

陈海苦笑。他是很想家,更加想回家,可他回不去,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梅梅,我看这点人家自己会处理的。”夏东海先是温和地说了刘梅一句,又对陈海道,“陈老师啊,不方便回去的话,把我们当成自家人就好,别跟我们见外哈。”

可夏东海越这样说,陈海心里就越堵得慌。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觉,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夏东海,我这不是好心么?你看……”

“夏导,刘护士长,我突然想起来游叔叔那边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陈海起身用平稳的声音礼貌地向他们告辞,面上仍带着微笑,“抱歉。”

夏东海道:“没事儿,没事儿,下回再一起出来玩。”

“嗯。”陈海又看向那仨孩子,“刘星,小雨,小雪,你们乖乖听话,明天我检查作业。”

“好啊。”

“老师慢走!”

“啊,又检查……”

陈海掐掐刘星的小脸蛋:“想当公安,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当然要多学点东西。明白吗?”

“明白了。”刘星粲然一笑,“老师路上小心。”

“嗯。”

然后,陈海转身离开。

回家路上,陈海忽然很想给赵瑞龙打个电话,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就听听他的声音。

奈何……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的心又凉了下来。

————————————

一个月,几乎整整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祁同伟熟悉这个世界。

是的,他已经变成了祁同伟,完完全全变成了祁同伟。至于梁冰,早在车祸发生之后就已经不存在了,留在身体里的只不过是梁冰残存的怨念。

这时,祁同伟在贵阳锦江鲜花大酒店二层的公厕门外抽烟,他抽的是高斯巴雪茄。这是他独有的习惯,在汉东他每逢郁闷时,都会这样抽上一根雪茄。

九月份调令下来,梁叔记成了名副其实的梁书记。梁叔记的生辰也在九月,这份调令着实是一份极好的寿礼。于是在寿宴暨任职第一天的酒宴上,梁叔记拍拍啤酒肚,上扬的唇角的弧度比往常更大了些。

作为新任省委书记唯一的儿子,这种宴会是必然要参加的。祁同伟从来不知道梁家还有那么多亲戚——有广东海关高级领导,有贵州省省检察长,有国土资源部部长,有贵州旅游局局长……他每个都得叫叔叔,叫阿姨,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讨厌那种宴会,更讨厌那种氛围。尔虞我诈,虚情假意,每个人都仿佛戴上了虚伪的面具,连眼神里都含满了虚伪的真诚。所以他以头疼为由逃出了宴会厅,逃到洗手间透气。

他忽然觉得这种生活很没意思,没意思透了。他根本分辨不出谁对他是真心,谁对他是假意,还要微笑着面对每一个人。

他想,他似乎有些理解赵瑞龙了。赵瑞龙的任性,正是对那人最好的保护。而梁冰的孝顺,则是他掘墓的铁锹——这意味着,这样的宴席他不能缺席任何一场。

下个月就到了他这个身体的生日,梁叔记给他暗示说大办。他心道若是每年生日都要面对这些恶心的人和事,那么他情愿不过生日。

此时此刻,他虽身处高位,但却有些想念汉东了。至少,老师对他是真实的;至少,学弟对他是真实的;至少,李达康对他是真实的——真实的鄙视和厌恶。

可是,为什么当时自己不珍惜呢?

他叹口气,大约是他太想往上爬了。

可他觉得这也不能全然怪罪于他,要怪只能怪他那可悲的命运。

他生在林城的一个破败的小山村,那条村里没有像样的路,没有像样的房子,想读书只有走十几里山路到隔壁村去上那附近唯一一所高中。下雨天得在屋里放水盆,然后拿着竹竿去上学——不然路根本走不动,一踩下去脚就陷里面了。

他们祁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个小山村。他的父亲在祁家排行第三,是个没出息的老农民。穿个白背心,梳个板寸头,平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发丝早沾染了岁月的风霜。面黄肌瘦,身姿佝偻,把所有的卑微和谄媚都藏进了满脸的皱纹里。

他的母亲,是普通的农村妇女。是的,连朴实都算不上——就是那种呸一口痰吐地上,拿脚跟碾三碾,还要怪地面太干净的农村大妈。她爱撒泼,爱贪小便宜,即便去邻居家做客都能顺俩鸡蛋回家,人送外号“菜篮子”。村里都有传,若想知道哪家最近发财了,就看哪家敢情“菜篮子”到家里做客。

他上头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下头有三个弟弟。他们没有文化,没受过教育,只知道成功了就该为自家人办事——不止是他们,他的父母是这样想的,他们村里人都是这样想的。

大概没有人知道,他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六岁,杀的是他在村里唯一的朋友。那年,他和他同村好友刚子都考上了大学——刚子考上的是广州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他考上的是汉东大学政法系。这原本是件天大的喜事,可对于贫穷落后的农村而言,负担两个人的路费和学费无疑是一件困难的事。

因此,祁家村村长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决定让祁同伟放弃进城读书的想法。刚子比他大两年,又是村长堂兄的儿子,说什么都该让刚子去。

可祁同伟不甘心,他自认为不比刚子差,而且他的成绩比刚子高一分,只是担心考不上才报了汉大。那是他第一次被权力捉弄,他觉得那是对他成绩的一种侮辱。他恨,他恨这操控他的权力,他实在不甘心在小山村窝一辈子。

于是,在当天傍晚,他把刚子约在悬崖边看落日,就他们两个人。他把祁家村村长决定的人选说成是他,还劝刚子别想不开。结果就在第二天,刚子在打柴的时候不慎摔落山崖,摔成了植物人,永远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一来传出去没面子,祁老三家是当地有名的泼皮癞子户,闹开了谁脸上都不好看;二来村里已经失去了一个大学生,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况且在村民眼中,祁同伟考上的专业远比刚子带给他们的利益更多。

他自嘲笑,看来他还是有几分犯罪天赋的时候,否则这桩案子为何这么多年都被视作意外?

不过他发誓,他真的有过为人民服务的思想。那是在与陈阳交往的时候,他被陈家的精神所感染。他打算告别过去,重新做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然而梁璐打碎了他的梦想。孤鹰岭,那是他梦想与光荣开始的地方,亦是他梦想与光荣埋葬的地方。在那里,他明白了有些东西是拗不过的。哪怕他身中三颗子弹,成为英雄,他也无法与心爱之人团聚。

那时他再一次认知到权力的可怕,也再一次意识到权力的重要。陈岩石不会为自己的女儿打破某些规定,而梁群峰愿意为自己的女儿付出一切。因此他跪下了,他妥协了。他从此向天宣战,此生定要胜天半子——赌上他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并且献出了他不再纯洁的灵魂。而孤鹰岭的老者,则成为了他最后的良知……

他第一次见赵瑞龙是在89年的清明。那时,他任京州市公安局政保科科长,负责赵立春回乡祭祖的出行安全。赵瑞龙挽着李达康左边的胳膊,神态亲密,他只能远远地瞧着。

他上任后没多久便与李达康相识,得知对方也是来自农村。可是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不公平,同样是来自农村,凭什么李达康可以做天上的白云,而他只能沦为地上的淤泥?

难道是源于那位赵公子?

他嫉妒,他发狂地嫉妒,看到李达康眼里的不耐,他恨不得以身相代。

于是,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赵家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当场被磕红了。

奈何那位副省长唯一的小公子没有看他,哪怕一眼也没有。李达康倒是瞥了他几眼,眸中鄙夷之色尽现,赵瑞龙却拽拽李达康西装袖子催促道:“哥哥,这种没骨头的人有什么好看,快走快走。”

他不明白为何李达康会鄙夷他,大家都抱着大腿往上爬,明明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去。你李达康难道一点儿没有利用那位小公子的意思?

他无助地跪在地上,紧握着双拳,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来到这个世界,他见识到了领导阶层的虚无和浮华。他一瞬间不恨赵瑞龙了,若易地而处,他只会比赵瑞龙做得更狠。在他的世界观里,弱者活该被人凌虐,而强者注定能凌虐别人。

被人欺辱,那是因为没有凌驾于别人之上。

记忆回笼,他随即在垃圾桶上捻灭了香烟,抬步向宴会厅走去——既然不想过以前的日子,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自他与赵瑞龙相会之后,赵瑞龙就教他该怎样说话,该怎样巧妙挡酒,该怎样处理生意等等,他都一一记下。现在,就到他实战的时刻了,他不能退缩!

于是他鼓足了勇气,一步步接近那个一展抱负的舞台,谁知没走几步就撞到一人。

那人他认识,是安家二公子安原。梁冰的记忆有他的存在,梳个斜背头,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长相清秀,笑容甜美,笑起来能露出两个小虎牙。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但他只比梁冰小一岁。

在梁冰的记忆之中,安原似乎永远是那样高贵、优雅、神秘、性情暴烈,只在他面前露出孩童般纯真的模样。

然而此时的安原却与梁冰记忆里的形象大不相同。他背头蓬乱,面容憔悴,胡子拉渣,穿了一套略显肥大的旧西装。看到祁同伟,安原眸中仿佛迸发出些许别样的神采。他当即双手拉住祁同伟,喃喃道:“太好了,阿冰哥,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早劝过你,不要与他作对。”祁同伟无情撇开安原的手,唇边噙着嗜血的笑意,“小原,你记着,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安原低头惨笑:“是啊,是我太天真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他想对祁同伟说我只有你了,可这话他也说不出口。

祁同伟径直越过了安原,惠龙和羽裳这一仗,胜负早已预定。是他亲自动手干预的,这点他当然知道。

“等等,”安原叫住了祁同伟,轻声问道,“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祁同伟奇道:“安总,你糊涂了?我当然就是梁冰啊。”

安原笑得更悲凉:“虽然身体是同一个人,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你不是我的阿冰哥。所以……”

“所以你觉得我会回答你?”祁同伟反问道。

“我想也是。”安原语气飘忽,“大概是因为我要走了,要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所以在那之前,我想向你求得一个答案。”他继而抿了抿唇,眸中凝出一层薄雾,“不过,也许这个答案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是我背叛了阿冰哥,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祁同伟不着痕迹瞥了安原一眼。难道这个安二公子也跟车祸案有关?

只听安原又道:“我明明有机会阻止,却……我承认,我欠阿冰哥一句对不起。但每个人都有必然要守护的东西,我也不例外。”他随即颤声祈求,“我能不能拜托你,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替阿冰哥活下去?”

“这点不用你提醒。”得之不易的生命,祁同伟自然会好好珍惜。他没再管身后的安原,而是坚定了步伐向前走。

安原闭目,登时泪流满面。然后,他缓缓睁开眼,宛若游魂般走出酒店,与梁冰相交的过往像放电影般呈现在他眼前。

在美国街头赛车的前一天晚上,安原无意中撞到一伙人对梁冰的赛车动手脚。他本有意阻止,可谁知那伙人拿出作为他大哥杀人的决定性证据的照片来威胁他。为了保护他大哥,他只能选择沉默。

然而,梁冰醒了,或者说某个人借用梁冰的身体活了过来。他无法自欺欺人,唯有痛苦怀念,在亲人与友人甚至爱慕之人的矛盾中挣扎……

不过现在,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就在离酒店不远的某个红绿灯路口,一辆卡车飞驰而过。安原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再重重落下,在地上晕染出一摊血色。他空洞的眼睛望向酒店,口中吐出破碎的音节:“John……”

可是祁同伟没有看窗外,哪怕一眼也没有。

翌日早晨,祁同伟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一个醒目的标题——“惊天惨案!安家二公子在XX街道十字路口遭遇车祸当场身亡,肇事司机弃车逃逸”。

一切,尘埃落定。

——瑞龙,放心,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OK,明白了。

——————————

游所为很郁闷。

游所为很委屈。

一个月!他两个好朋友冷战了快一个月!!!!

然而见过冷战,见过相互关心相互体贴相互担忧着对方的冷战吗?

一个“所为,拜托你告诉我一点儿赵总的消息,顺便替我照顾一下他,麻烦你了。”

一个“游总,阿海的事就交给你了,让你的人把他给我照顾好。回去我要看他少了一根汗毛,我就找你算账。”

哎,你俩够默契的啊。

于是,游所为两边都应承了,在他们之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那让陈海帮忙,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结果赵瑞龙听到这消息,立马上电脑用视频通话找他了。他那边还是大清早,难得的周末假期……

按理说凭什么啊,凭什么陈海能找他帮忙,他不能找陈海帮忙?大家都是人,他帮了陈海和赵瑞龙那么多忙,让陈海做点事都不行?面对兴师问罪的赵瑞龙,他真想这样怼过去。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

现实中他唯有双手合十歉意地对赵瑞龙赔笑道:“龙哥,这不我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爸了么?我爸说,见不到你也要见见海子,我就让他见了,顺带让海子代我陪陪我爸……这个,没关系吧。”

赵瑞龙似笑非笑:“今天让阿海陪你爸,是不是明天就让他去陪客户了?”

游所为慌忙辩驳道:“没有,没有的事,怎么可能呢?”

赵瑞龙反问道:“涉及利益,你不会这么去做吗?”

游所为被问得一愣,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他对自己的要求是极高的,但他内心深处仍然藏着难以言说的野心。

不过,他嘴上仍辩解道:“不会。海子是我朋友,我不会让他为难的。”

“那他呢?”

“额,海子挺乐意的……”

“他乐意就行。”

游所为无语。赵瑞龙自己都把龙吟基金会丢给陈海不管不问,还好意思找他算账?

似是看出了游所为心中所想,赵瑞龙嘲讽道:“陈海同志不是乐于为人民群众做贡献吗?他本来就是反贪局局长,我让他掌着基金会正好,省得他怀疑我的基金会贪污腐败。”

“依我看,海子帮你并非只为人民群众……”游所为深深看着赵瑞龙,叹道,“他很在乎你。”

“嗯,即使他不在乎,我也会让他在乎的。”赵瑞龙淡淡道。

“所以你回遵义一星期了都不回北京?”游所为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吃了几百只苍蝇,却又勉强保持住微笑。

“既然他不想见我,我也没必要讨人嫌。”赵瑞龙双手十指交错放在桌上撑着下巴,眯眼道,“对了,梁哥说羽裳的事情解决了。陈海同志要是问起,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都该清楚。”

“车祸真的跟你没关系?”说完全没关系,游所为是不信的。

赵瑞龙道:“没有。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我。”

游所为道:“你难道没有推波助澜?”

赵瑞龙笑道:“你觉得呢?”

“咳,龙哥,我知道了。”游所为果断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认为海子不肯见你?”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

游所为一噎,这位恣意骄傲的赵家公子仍是这般不给人面子,尤其是他。

“好了,游总,你去学习吧,记得看一遍《墨菲定律》。”

“喂……”

居然挂断了!

好吧,看在你给公司收益翻了两倍的份上原谅你。

游所为打了个哈欠,随手翻开枕边的《墨菲定律》几页。

屏幕另一头,赵瑞龙用右手食指指尖按着台面上的诺基亚打旋,唇边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回去……么?

游总,你多话了啊。

————————

浪子无根,英雄无泪。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这是古龙小说《英雄无泪》里的话,是赵瑞龙记忆最深的句子。

那么赵瑞龙是浪子吗?

显然不是。

那么赵瑞龙想做浪子吗?

显然不想。

不过,偶尔体验一番浪子的生活,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这半个月,赵瑞龙的足迹从美国延伸至欧洲。除却拉投资时必要的应酬,他通常都住最便宜的青年旅社,吃最廉价的简餐,坐最破旧的火车,买打折最多的机票,能走路绝不坐公交。连回程的机票都不买头等舱,坐了十几个小时回到香港再转机回遵义,他险些站不起来。

因而,他省出许多钱银给陈海买东西寄回去,买的全都是高档品牌。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的付出和牺牲,他只喜欢这样折磨他自己,或是折磨别人,让人挂念着他——不论是恨着的,还是爱着的,最好是爱着的。

似乎这么做,陈海就会多想他一些。

似乎这么做,祁同伟就会多想他一些。

似乎这么做,李达康就会想他多一些。

李达康,那是赵瑞龙少年时期最玄幻的梦。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初见时,李达康代替赵立春去初中接他。先前他气跑了十几个秘书,他以为李达康也会被他气跑。可即使他气跑了一百个秘书,李达康也会做这一百零一个。

最终,这没被气跑的,便成为了最后的胜者。

大概李达康不知道,赵瑞龙气跑秘书,是想让赵立春亲自去接他。他渴望父亲真正的关怀,而这关怀的感觉偏偏在李达康身上寻求到了。

那次他生病了,高烧40度以上,是李达康把他从高中的医务室送到了医院病房。他输着液,李达康抱着他,一边照顾他,一边向医生询问情况。

然而他的父亲,那个说全汉东最宠爱他的男人,却没有来看他的意思,就像是没有这个儿子。

哥哥,哥哥,哥哥。

那是他第一次唤李达康作“哥哥”。

在他单纯的心里,在这个世界所有的虚假当中,哥哥是唯一真实的温暖。

至于其他人,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不愿意别人去看他。

因为其他人不知道,他不只是赵家的公子,也是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只有哥哥在时,他可以靠在哥哥怀里撒娇卖萌,可有别人来了,他只得撑起身体勉为其难地微笑接待每个到来的人,接下他不喜欢的鲜花或果篮。

所以他成年之后几乎从来不去医院。他讨厌医院,很讨厌很讨厌,他讨厌医院的消毒水味,更那些像蚊子苍蝇一样围着他的人。

后来他想,他错了,他错在不该把李达康当作他的唯一。李达康属于金山群众,属于林城百姓,属于京州万民,唯独不属于他。

而他,却妄图让李达康把他也当成他的唯一……

来到这个时空,遇到陈海,他觉得陈海像极了李达康。不但性子像李达康,而且志向比李达康更为远大。因此他一直觉得自己特别幸运,直到祁同伟的出现终结了这种幸运。

不过,他反而感觉异常兴奋。他想试试,想试试能否把天使留在他的身边,只做他的守护者。然后,再把陈海狠狠抛弃,告诉陈海只能跪在地上仰视他的背影——这就是敢背叛他的代价。

与陈海相处这些日子,他自认为很了解陈海的性格弱点。他坚信他这么做,陈海就会离不开他,也舍不得他离开。

而今他拉到了四千万欧元和五千万美元的投资,他是不是该回去验收他的战果呢?

不行,还不能着急。作为一个精明的猎人,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捕捉猎物的最佳时机——等着猎物自己跳入捕兽夹,接着拽动绳索——一击,必胜。

他最终选择了中秋节前一天的午后。

那天正好星期一,陈海照例去证券公司炒股,下午还得给夏家的孩子们及夏家孩子们的同学上课。他选择这一天,就是这个原因,他想自己先回来家里看看——看家里会有什么变化。

回到家,他拖着两个行李箱进门。换好鞋一抬眼,他就看见那个中等大小的玻璃水族箱。底下种着几根水草,鱼儿们自由自在的游着,有红绿灯、蓝三角、红莲灯、蓝七彩等等,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花花绿绿的非常好看。

陈海并不是喜欢奢侈享受的人,之所以养热带鱼,只因为热带鱼的颜色足够漂亮。他记得陈海说过,会养漂亮的鱼给他看了养眼,这样他也会喜欢。

于是他随手抓起水族箱旁一撮鱼食,稍微移开盖子洒落到水族箱,含笑看着鱼儿争食。看来他在陈海心里打上了极深的烙印,不会轻易被人毁去,连祁同伟都办不到。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咔嚓一声,陈海开门进屋。

照理说陈海不应该这个时候回家,可这天祁同伟给陈海寄的阳澄湖大闸蟹到了,北京邮政部门打电话让陈海到邮局去取,陈海赶忙坐车去取了回来。

对于学长的好意,陈海是极其开心的,这原本都是侯亮平才有的待遇。因为侯亮平喜欢吃螃蟹,祁同伟每年都会给侯亮平寄阳澄湖大闸蟹,若是买多了才会想到留给他。

不论是天开花海,还是阳澄湖大闸蟹,学长对他的关心和体贴他都记在心里。所以他打算把原本订好送给赵瑞龙的CS原装软盘改送给学长,他相信只要他好好说,赵瑞龙未必不会理解,况且他也给赵瑞龙预备了独一无二的惊喜。

可一回到家,陈海就愣住了,双手死死抓着包裹,赵瑞龙旋即转过身来抱臂看他。

然而,赵瑞龙预想了好几种久别重逢的反应,却没想到陈海那种。

“赵总,你,回来啦。”陈海礼貌地笑了笑,就去厨房拆开包裹,把大闸蟹和冰袋放进冰箱。

然后他飞奔到洗手间把手洗干净,再对赵瑞龙笑笑:“大闸蟹是今天到的,你现在要吃吗?”

赵瑞龙扬了扬眉道:“你不是要给斜对门上课吗?”

“我……”陈海抬手看看时间,“现在两点半,我五点钟上课,赶得及的。”

“那你做,我等着。”有的吃赵瑞龙当然不会放过,何况是陈海自愿的。

“嗯。”陈海走去厨房,戴上围裙,赵瑞龙则换了家里衣服背着手去书房转悠。

进到书房,赵瑞龙随意转了一圈便坐在书桌前的办公椅上,只见书桌上多了一枚红叶书签。赵瑞龙好奇拿起书签,但见书签上用簪花小楷书——“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墨汁里混着些金粉,在阳光下泛了一层金光。

赵瑞龙这会儿得意了。当年的省委大院一支笔给他讲过这首词,世人只知这是苏东坡的词,却不知这阙词上还有一句话——“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

子由,乃苏轼之弟也。

“这苏东坡政治不行,文字倒不错。”李达康哂笑道,“不过,光文章写得好是当不好官的。所以他只能做文豪,不能做政治家。”

“哥哥,那你中秋要是到别的地方去了,你会想我吗?”赵瑞龙抱着李达康右臂靠在他肩头,像只乖巧的大哈巴狗。

“当然。”李达康抬手揉揉赵瑞龙头毛,宠溺笑道。

记忆回笼,他忽然有些恶趣味地想,倘若他撕了这枚书签,陈海会是什么反应?是伤心呢,还是难过呢,想到此处,他每一个细胞都为之兴奋不已,他全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

然而,他终是放下了那枚书签。他对自己说,那是他的战利品,不能轻易毁去。

接着,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公司业务,顺便查看基金会的运转情况。既然陈海想念他,那他也不介意对陈海施舍一点儿善意。

与此同时,陈海在洗碗池边用心处理着大闸蟹。他早就做好了独自过中秋的准备,实在没想到赵瑞龙会回来。所以他太高兴了,高兴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他不敢太明显的表现出来。明明就是他先做出选择的,赵瑞龙尊重了他的选择,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庆幸。

这将近一个月来,除了襄助夏家和每天需要做的事,他都基本把精力花在了处理龙吟基金会的事宜上,日子过得充实而满足。

但在午夜梦回时,刻骨的思念在他心头缠绕,久久无法平息。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从未与赵瑞龙分隔这样久,好像他被遗忘在了世界的尽头,好像他们两个未曾相遇。

愈是了解公司运作,他就愈发体会赵瑞龙的不易,他想过要道歉,却不知该怎样开口。瑞龙伤害过学长,也伤害过他。但在这个世界,一直都是他们两个相互取暖,赵瑞龙待他几乎有求必应。

况且以赵瑞龙的性子,如果没有他这条“捆龙索”,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比如对羽裳——惠龙和羽裳决战的内幕,他从游所为口中略微套出一二,可他知道是赵瑞龙的授意。

所以为了广大人民群众,也为了不辜负赵瑞龙对他的心意,他必须用真心把某条小龙拴住,不让那位飞得太高被风吹走。更何况,他早已把赵瑞龙当成了他的至亲。

方才见到赵瑞龙,他纷乱的心绪在一瞬间激化,但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他把自己的心思都化入了那五只生龙活虎的大闸蟹中——开水龙头,剪竹叶绳,清洗,接水,烧开,上锅蒸,他每一样都做得很仔细。

为了能清洗干净和保持螃蟹新鲜,他先剪了所有螃蟹的绳子才开始清洗,右手食指被钳伤了。然而他一点都不在乎,只是拿纸巾擦去流出的血。

约摸30分钟后,大闸蟹蒸好了,螃蟹的香味飘到了书房。赵瑞龙循着香味走进厨房,恰巧看到陈海坐在折叠椅上靠在厨房门边睡着了,而水台边清理得干干净净。

陈海实在太累了,这段时间以来都很累,身累,心也累。所以他刚刚忙活完就有些撑不住了,想闭眼歇会儿,谁知竟不小心睡过去了。

似是赵瑞龙的脚步声惊扰到了陈海,他猛然惊醒,赶忙起身关了炉火和抽油烟机歉然笑道:“赵总,抱歉,本来想去叫你的……”

赵瑞龙无意中瞥到一眼陈海手指上的伤口,随口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螃蟹太新鲜,一时大意让它的钳子给钳到了。”陈海下意识把手背到背后,垂下双目浅浅一笑,“没什么大碍,涂点酒精就好。”

“给我看看。”赵瑞龙强行扯过陈海右手,陈海躲都躲不及,只见食指上多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

赵瑞龙皱着眉把陈海拉到客厅,让他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去书房取了棉签、剪刀、胶布和酒精给他上药。

“怎么那么不小心?”

听到赵瑞龙漫不经心的责怪,一丝暖流在陈海心底划过。他温柔看着赵瑞龙,笑容暖暖的,好似手指上的疼都化作了心头的甜。

“说话啊!”

“我……我下回注意。”

“真是,”赵瑞龙帮陈海贴好胶布,见他满脸疲惫,又道,“算了,基金会还是我来管吧,省得你给糟蹋了。”

“可是……”

“放心,每周都会给你寄账单和财务报表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已经那么辛苦了,还要多管一个基金会。”

“管习惯了就好。”赵瑞龙摆摆手不耐烦道,“你别把反贪那套用在基金会,那样太累人了。基金会得有收有放,还得灵活用人。”

陈海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啊,就是个死脑筋。”

“嗯。”

赵瑞龙突然有种挫败感:“哎,我说陈海同志,怎么我说你你都没脾气似的?”

“因为你说得很对。”陈海微笑,“既然你说得对,那我又发什么脾气?”

赵瑞龙冷哼道:“你性子可有够好的。”

“螃蟹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这就给你拿去。”陈海随即站起身收拾东西,仍是微笑着,“对了,我入了一套吃蟹的工具,赵总你要不要用?”

“不需要。”赵瑞龙一听脸都绿了。他从小就被他爸逼着学怎样用吃蟹工具,但他嫌那套工具麻烦。所以他在外头谈生意时才用,在家都只用手拆。

陈海点点头,就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螃蟹上桌,都是大只的母蟹。五只大闸蟹众星捧月状放在白色的骨瓷碟里,橙黄色的蟹油流了一盘子,散发着无以伦比的鲜香。桌面上还有两个白瓷碟和两把勺子,是给两人吃蟹和放蟹壳用的。

赵瑞龙早等不及了,抓起一个就拆。陈海贴心地放上两碟醋,又问道:“赵总,你下午有安排吗?”

“没有,怎么了?”

“游叔叔送了我一小瓶桂花酿……”陈海抿了抿唇,一字一句认真道,“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天晚欲来雪,能饮一杯无?”

“我是没问题,倒是你……”

陈海随即抬起左手,默默低头看一眼手表,笑了笑:“我恐怕只能喝一点儿。”

“那你烫吧。”

“嗯。”

陈海随即去厨房拿酒和炉子。

一个瓷炉,一壶温酒,两只酒杯。陈海给赵瑞龙斟了半杯,也给自己斟了小半杯。

他旋即举杯,动情道:“赵总,中秋节快乐。”

赵瑞龙也举杯笑笑:“呐,陈海同志,中秋节快乐。”

叮,两杯相碰,二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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