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被村人喊作憨三,不论老少男女都会这么喊,他也不生气反倒玩笑的让人这么喊他。
三爷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还没成年就夭折了,是溺亡在菜地边的大井里的。夏天的时候去游水闭气下去,就再没上来,三爷也就在菜地里盖了个七八平米的石棉瓦房守在那井边过了。
每次阿爸带我去三爷家,他都会一把抱起我跳过菜沟,又边往那地头偏僻一隅里喊。“三爹,三爹……”
三爷就会从门框子里伸出个脑袋眯着眼睛问,“老四吗?”
屋子窄小,三爷一伸手就又从角落里摸出个凳子来。
阿爸坐下来跟三爷问了几句近来的境况如何就直奔主题,“三爹,回去住吧,你这里条件又苦地方又偏僻,你也没必要在这熬着。”
“不去。”三爷低头吸了一口水烟筒,咕噜咕噜的声再次向阿爸表明他的坚决。
“你说你,图个什么?”
三爷从口鼻里喷出白烟边抖那根烟草条边道,“大家不都叫我憨三吗?我就想守着这些地,还有那棵石榴,你们都别拉我回去了。”三爷的房子外边有一棵老石榴树,已经死了大半了,但他就不愿砍。
据阿爸说那棵树是他儿子小时候常爬的树,以前七八月石榴熟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儿子总会爬上最高的枝摘树上最大最好的石榴,也有不小心摔下来的时候,他就边打骂那树边哭笑不得哄儿子。
“我就一个老孤人,活着唯一的念想也就是种好这几块地,小农民嘛,地就是根。”
阿爸听了这话也不再劝他和他又说了几句便走了。
三爷没什么文化更谈不上肚子里有几滴墨水,可他洒脱的性子和对酒的偏爱却是与那些文人骚客相似的,就像别人喊他憨三,他也从不与人计较一样。
我见过他喝醉酒,没有那些为喝而喝的人的丑态,他喝醉的样子倒像个桃红脸讨喜的老寿星,那件老旧的“的确良”衬衫和洗到发白褪色的中山裤倒成了他的仙袍,只差有风给他的袖管和裤管子里灌满风,让他仙态丰腴。
儿时见他喝迷糊了就拽着他的头发,“三爷你头发怎么这么白,为什么和我的不一样嘞,是不是假的?”
他就吃痛的去捂头制止我,“不能拔,不能拔,这是三爷用墙上的白灰染的。”
三爷虽然是个好酒的酒鬼,可这种菜可是一把好手,村里就数他种的菜又肥口感又好,菜场上几乎都是他的菜最先卖完,有时候好这口菜的直接便上地里找他了,他也爽快在地头上就给人家拔了菜在菜沟里涮了土给人拿去。
有时候他也不拿人钱,只说:“哎哟,别拿了,老倌酒钱够了。”
他人老实心地也好,遇上专门贪他个小便宜的,他也照给,直给的那人不好意思了,便给他带点酒和花生。
家里人都说他尽做亏本事,可他却只是乐呵呵的笑着像占多大便宜似的:“别说,赶上运气好的时候能尝点稀罕物嘞――咸味腰果下酒。”
三爷的事时间久了,大家就都喊他憨三了,并没有恶意只是说他人太老实没心眼。
但三爷这样做也是有回报的,有些年他家中揭不开锅了,连买个菜种的钱也没有的时候,大家就一家接济一点,也就帮他熬过来了。
现在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三爷的地也不再自己供养了,他也老了,他把地租给人种大棚去了。
他说:这地不能因为他动不起了,就荒喽,让能种的去供养也好。
三爷没有把那小块种有老石榴树的菜地租出去,虽然那棵树已经死了大半,但他仍坚持守着石榴树,守着地,守着他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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