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听了半年的文化论坛,本以为是一些我个人很不感冒的学术报告研讨之类的,结果一星期一次的两个小时的论坛却成了我每星期最期待的课,而且每次最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气氛最热烈的课反而都是一些方言味挺浓的老教授讲的。
第一次带给我强烈印象的是一位军队里的老教授,很多人都说看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当没当过兵,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老教授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军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挺直得像一座雕塑一样,说实话,他讲的内容是国防武器,从近代讲到现代,配上图文的确很吸引人,但我可能天生对这些不感兴趣,我的目光一直被他的背部紧紧吸着,因为我在第二排的侧面,很容易就能观察到他的背部,我盯了整整快两个小时,他的背部一点变化都没有,如果让我保持这个姿势坐着,可能半个小时就酸的动不了吧,讲到最后,他突然站起来,做了一个我生平见到的最标准的敬礼,一丝不苟却又无比自然,大概是做了无数次这种动作才练出来的吧,让我想起欧洲一个关于礼仪的故事,一个伯爵在病榻上临死前,他的朋友来探望他,可是朋友却一直喋喋不休,伯爵坚持了好久,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费了好大劲坐起来说:“抱歉,我实在坚持不了了。”然后就没呼吸了,这位军队里的老教授也是将军队里的礼仪一直当成人生信条恪守的吧,他的身体并不高大,可他站起来敬礼的时候,在座所有人都会感觉仰望并且感动。
我最有兴趣的一节论坛是讲的电影,看了这位老教授一眼我还是以为他可能要讲一些中国传统的电影之类的,然而我又错了,这是一位“热血少年”,传统的电影大概只讲了一小会,而且他拍的电影也没怎么说,后来我才知道这位是中国原来三大电影厂之一的副厂长,而且拍的电影也是很有名气的,结果他给我们从李安的电影讲到好莱坞的动作片,又从漫威讲到张艺谋,我第一次听和我年龄差距这么大的人跟我讲变形金刚和奇幻少年,还真有点不适应,不过场面一度气氛很火爆,而这位老教授的对百花奖的耿直发言更是把场面推向高潮,他的原话是:“今年的百花奖,我们这些老一代的电影人猜了好久,结果最后给我来了个李易峰,真是差点没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气死!”听到这句话,我们都差点笑得从座位掉下去,也是说出了我的一番心里话吧,然后我们开始很认真地探讨中国电影的现状,的确是青黄不接,往往是市场对颜值的畸形需求造成了现在年青一代电影人的很多不足,演员架子大,靠脸吃饭,请替身很随意,结果能看的电影还是姜文大叔和冯导张导他们这些“老人”,这么一想,才发现中国电影的实力派“老人”这么多,而年轻人却找不出几个能接班的,我想起来胡歌在得奖后,跑到李雪健老师面前说了一句“受之有愧”,我想这种谦逊的学习态度是当下年青一代电影人最值得学习的吧,少些对市场的盲目追求,多些对电影艺术的真诚和尊重,这样中国电影才会越来越好吧。
听得最心情激荡的是一位北大中文系的老教授,也是给我启发最多,和我心灵碰撞最多的一节论坛,这节论坛讲的是古代的文学史,乍一听你可能会觉得挺没意思,可是整节课的诗人浪漫情怀和壮阔心境简直要溢出讲堂,老先生操着一口北京口音,把庄周和苏轼拿到一块讲,他浑浊的眼里几乎要发出光来,庄子逍遥游里的“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极度浪漫和“无己无功无名”的极度自由与我不切实际的梦想若合一契,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到“也无风雨也无晴”,“大江东去”到“东坡雪屋”,对偶像的理解让我心灵共鸣到激荡,接着讲三国里最忘不了的是曹操,只谈文学,观沧海是中国第一首真正意义上的山水诗。讲完三国又是红楼,他说文学史上塑造形象最成功的人物是薛宝钗,然后兴致一来,硬是现想把薛宝钗的人物塑造和出处讲得头头是道,把一个品格端庄,容貌秀丽的大家闺秀,被封建礼仪迫害的过程,人物性格的转变,以及结局的必然性讲得深入浅出,这是需要多深厚的文学功底啊。最后讲唐诗,自然代表是李杜这对知己,杜甫夸赞李白“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李白则是笑赠“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李白的仙人风流和杜甫的忧国忧民让人拍案叫绝,最后我和教授又达成了共识,最欣赏不过“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极致浪漫情怀,老先生一定是有一颗年轻的心脏吧,他说他对他的学生说过没去过大海的暑假一定要去,车费钱他出,然后笑着对我们说“单程的”,讲到最后,送给我们他写的一副对联“大气方能成大器,有德不必求有得”,回味无穷。
还有一些教授就不一一说了,听多了不自由的乏味授课,竟然在文化论坛上听到一股清流,而且是年龄大的老教授们给予的,他们为什么都能讲得如此生动盎然,饱含激情呢,我想大概是他们的研究课题,都是一生钟爱所致,别人眼中的枯燥乏味,却是他们的整个宇宙,而他们化身逍遥游里的大鹏或者鲲,无比自由,无比热爱,我想起一个物理院的同学说她要把终生精力投给物理学,我看平时一个挺活泼爱运动的女生,怎么就想不开了,现在回想,也能想明白了,人能靠兴趣吃饭的话,这辈子大抵是快活开心的了。
我若是能靠文字吃饭的话,大概睡觉也会笑醒了吧,有时想想,还真有些羡慕他们,为兴趣工作了一辈子,生活上也并不是顾城这种“任性的孩子”,若是从事的研究,还能和年轻人们打成一片,那就更完美了。
忽然想起老教授们在讲课时都没有讲自己的人生经历经验以及激励等一系列的”讲座必备内容”,这也是他们最可爱的一点吧,把我们放在同等高度,只是单纯地探讨交流,有位舞蹈教授还现场找了一些同学教舞蹈的拉伸动作,用红楼体说就是我想这样单纯地交流文化却是极好的,再次在心里对这些老教授们说三句“了不起,学生受教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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