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乔氏有女,绝慧。父尝教之读,过目辄成诵,时人奇之。无何,父卒。是时,女方豆蔻,有从叔怜而悯,延师而时习之。婶曰:“是女待沽之器耳,虽雕画精美,终属他人阁上物也。”叔不之听。女以是益刻苦攻读。至及笄,谓从叔曰:“吾欲束发而冠,赴试场屋,可乎?”闻女言,叔颔首赞之曰:“固知汝非池中物,披褐而怀玉,乃我乔氏之集大成者也!”
遂易髻。时从叔有子,方弱冠,颇肖女;未几,辞里社与从叔子俱之京。逾三载,捷传乡里。弟中进士,实女移宫换羽之计也,惟从叔知之。授江阴令,政声斐然;遂迁山阳道,享誉盛名,治内皆德之。一日,微服视闾阎。见有桥如画,以指叩之,则硿硿焉。归后,诘于有司;对曰:“援成例中空以多坚,体轻而少费耳。”问:“耗公帑几何?”曰:“十余万贯。”曰:“灿然一新,果然样板,当表彰之。”
翌日,集缙绅至画桥,观者如堵。少焉,一衙役以双臂推桥栏,应力而折。细审之,则内里旧梁,粉饰其外也。再验之,皆然。问诸众人:“往来关乎生死,何视若无睹耶?”曰:“在建日素遮以围挡,固不知其终日营营者何也。”
是夕,过访者盈其门。托病不纳。不日,不请旨而斩贪墨。或曰:“若天子召问,何以应之?”曰:“请旨以夺,上下震荡,既循天理,当导大窾。何病哉!天道之不行,皆顾左右而言他,则于民何加焉?”以是,民益德之。
居无何,掌布政使印。多与民利,咸称道之。美中不足者,无婚配也。世家多争赘之,则冁然笑曰:“大丈夫当雄飞,何雌伏而迷离焉。”人皆不以之为是。
积年,致仕归。渐致婢媵以自奉。或非其令名,闻则一哂了之。窃谓从叔曰:“宦海浮沉,皆双簧之戏耳。非从兄不能抛头,惟露面方行吾志。今孑然一身而置姬妾,但为从兄故也。且吾视青紫犹敝屣,所以锐身自任而不遽脱之者,惟衷肠因人常热耳。”从叔感慨系之曰“有女如是,吾乔氏之幸也。乃翁若泉下知,其喜也悲?”婶愧无地,欲谋之妁,终不听。
散道氏云:“《聊斋志异》诸文,为异史氏所称道者,盖席方平、乔女也。一曰“异哉席生,何其伟也!”一曰“彼女子何知,而奇伟如是!若遇九方皋,直牡视之矣。”噫!伟之一字,聊斋先生属文五百余篇,分属席生、乔女二人耳。而颜氏者,亦特立独行之奇女子也。有以感,遂成斯篇之女丈夫,特致敬柳泉居士而献诸红线、隐娘及鉴湖女侠之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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