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柿子

      单位后院藏着一个果园。院子或明或暗处长着金桔、桃树和柿子树，还有一丛葡萄架。

      两颗柿子树背靠池塘，离道路最近。这两棵树光看枝干并没有多大区别，但结的柿子品种不同，左边一棵挂着＂鸡心＂，右边一棵托着＂磨盘＂。

三颗柿子

      今年的柿子又大获丰收。仿佛一夜之间，拳头大小的“黄灯笼”齐刷刷挂起来，迎接冬的脚步。每天上下班，都从灯笼道旁匆匆而过，无暇顾及这硕果满枝。某天中午在单位休息，终于想去正经＂欣赏＂一番时，发觉鸡心柿树已被洗劫一空，磨盘柿树仅剩三个幸存者。

      三颗饱满的“磨盘”挂在偌高处——似乎是树的三颗心脏，砰砰砰……坚韧地跳动着。

      还是来晚了一步。我以福尔摩斯般的敏锐，察觉到案发现场明显有敲打踩踏的痕迹，遗憾的是没有找到作案工具。那一瞬间，似乎对树的遭遇产生了一丝丝怜悯，但仰头竟看到这仨柿子咧大嘴得意地笑，似乎在笑我的矮挫，笑我的滞后，笑我的贪吃……它们还随着风的节奏跳起了高空迪斯科。我又眼红又气闷，使出浑身力气摇了摇树干，撼不动一丝，遂叹息而归。

      说实话，我并不很喜欢吃柿子，鲜柿硬涩汁少，市场上加工的柿饼又觉得甜黏。民间流传一句话，“柿子拣软的捏”，把鲜柿子搁置几天，放软后涩味变淡，咬开一个小口，甜甜的汁一泄而出，像是夏日里的冰淇淋，但吃相难以把控。反倒是非常怀念小时候吃过的泡柿子。听妈妈说，把新鲜的柿子洗净，放在一个密封的缸里，加入凉白开水浸泡十天左右，柿子不仅软硬适中，而且味道变得酸甜清脆，集合几种吃法的优点。在干燥寒冷的秋冬季节里，捞几个冰凉的酸柿子来吃，那种清凉口感实在是美。

      关于偷柿未果的事，没有第二人知晓，本来就快遗忘了。但小半个月后，我从楼上无意间又瞥了一眼池塘边的柿子树，那三颗柿子依旧骄傲的挂在树顶，颜色格外鲜艳。再仔细看，果儿上下零星伸出几片憔悴的树叶，它们在联合捍卫最后的枝头。

      一夜寒风四起，那些护果使者终究没有挨得住，四散而去。我对这三颗柿子愈加好奇起来，它们究竟撑得到什么时候？一天，两天，三天……它们坚如磐石，既没有被人打主意、被鸟儿啄食，也没有掉落，反而更倔强。心生敬佩的同时，我更看到了倔强背后的楚楚可怜。

三颗柿子

      这三颗柿子位置高，光照足，个头大，倚着先天的优势坚持到最后，却未必落得了好的结局：寂寥清冷，无人问津，多遭了寒风的鞭笞，多受了禽鸟病虫的威胁。相比而言，其它的柿子无论是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坠落，还是以抛物线的姿势被“敲落”，在有限的生命里也算实现了自我的价值。落地的柿子，可化作春泥，被摘走的柿子，以美味赢得夸赞。众所周晓，柿子含有大量的糖类及维生素，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经济价值。北宋诗人张仲殊称美柿子：“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这些价值只有被挖掘、利用，才能成就一颗完整的柿子。

      不自觉的，我联想到了人世，想到了自身。两棵树、两类柿，暗含着两种人生轨迹。一种人，生来优越，习惯光芒披身，足够笑傲江湖，可如果一直示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可能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另一种人，出生平凡，只能靠自己去面对周遭的风风雨雨，也许一直不被看到，但只要奋力汲取营养，努力把根基扎牢，也能绽放平凡的价值。

      你愿意做哪一种柿子呢？

---

      （无意比较，也无资格评判。如果这三颗柿子会说话，可能会发出质疑，它们的空中摇摆也许是在发出求救信号，却被我解读为嘲笑。比起无人问津，无人理解更伤及骨髓。甚至我也怀疑自己，是否因爱而不得、因嫉妒而生出偏见？人就是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