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多病所需唯药物,微躯此外更何求。
初读这首诗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一般微微战栗。小时候的暑假大多是在外公家度过,外公家的门前有一条长长的小河,河边立着一排垂柳,叶子低垂至水面,投下一片片阴凉。
不时有孩子爬到树上再从高处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溅起一片片水花。岸上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被浇的满头满面,举起手中的棒槌追骂“死伢子……”。大人的、小孩的笑骂声在烈日下传的很远。
我总是坐在屋门前的门槛上看着外公忙活着编织箩筐,竹篾在他灵活的双手间飞舞。外公微胖的中等身材,总是眯着眼睛笑,慈眉善目。外公有时会说“囡囡,你去和小猛他们玩呀”,我想我是不太能融入人群的,刚开始也试着拿着外公买的糖果讨好小伙伴,但是糖在他们的嘴巴里融化了,我们的友谊也像泡沫样消失了。表哥那群男孩子们疯跑着,谁也不愿意带上一个跑不快、爬不高的黄毛小丫头。糖吃完了,我们的友谊也尽了。
屋檐上的燕子啾啾叫个不停,时不时还会落下几滴鸟屎,门槛边上总是有着白白灰灰的印记。外婆进进出出总会抱怨“把鸟窝给捅掉多好,你看这多脏啊……”。外公总是笑眯眯的“燕子不住愁屋,你看咱家这不是就飞来了一只‘小燕子’嘛”,说着对我挤挤眼。
现在还有朋友笑话我呆头呆脑,也许这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小时候常常安静的坐在门槛上看着屋外的小河、看着河中嬉闹的小孩,看着外公手上的竹篾一上午不吵不闹。时不时忙完手上活计的外公会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竹屑牵起我的手去附近找玩伴,在女娃们喜欢聚集的那一家人门前扯着沙哑的嗓子“XX,带上我家艳儿和你们玩会儿啊!”我已记不起当年的那群小女娃们是不是热情的接纳了我,但我记得十有八九我都是一个人又回到门槛边上看着屋前的那条河、屋檐上的燕子窝。
外公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父亲和舅舅们甚至去到外省求医问药。他的病情也慢慢有所好转。一个春雨初霁的下午,他拄着一根拐杖在田间地头巡视完后回到家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直到如今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没有人会记得带上一个还在上课的小孩去参加葬礼。母亲哭的双眼红肿甚至回到家很长一段时间都郁郁不乐。当过生产队队长一辈子清白公正受人尊敬的外公是她最亲近最尊敬的人,感情更甚于市侩的外婆。大人只记得自己的难过,他们认为小孩都是健忘的,小孩没有悲伤。也没有人记得该向一个不了生死畏惧死亡的小孩解释亲近的人已不在的事实。为了不惹母亲伤心我亦像大人们所期盼的那样,很乖巧的不哭不闹,甚至不去主动提起,将这段心伤藏在了心底。再也没有人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找玩伴了,再也见不着在啾啾鸟叫声中跳舞的竹箩筐。
外公家的老屋已被推倒建起了亮敞的小楼,屋檐下干干净净已没有鸟窝,屋前的小河也已被填平建了楼房。那长夏、那江村、那堂上燕和水中鸥都已成了心中某个角落深埋的记忆,只是在某个不经意间被不经意的触动,记忆就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涌现。外公已经离开整整20年,我亦只记得他笑得眯成一条缝的双眼和在竹条间上下翻飞的那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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