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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北国最大的特点乃是“四季分明”。邵寨塬属于典型的温带大陆性气候,树木多以温带落叶阔叶林为主。所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一旦到了金秋,除了松柏竹,其余树木的叶子就会变黄枯萎,脱落下来。人们常说“落叶归根”,但这只是一种美好的念想,一种大而化之的描述,一种理想化的状态。
冰心在短诗《纸船》里如此描述女儿折给母亲的“纸船”的命运——“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黄叶不也一样,有的被吹进青青麦田,有的陷入烂泥,腐烂在池塘里,有的落在枯草堆上,黄叶配白草,倒也爽快、利落。
以前我就说过,邵寨塬上人们冬天普遍睡炕,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人人都说“年轻人阳气壮,屁股上能烙饼!”老年人阳气不足,生性怕冷,非热炕不睡,非浓茶不喝,就像《庄子》里形容鹓鶵——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老年人更明白一句话“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老年人更信奉毛主席那句口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煨炕的瓤柴就着落在这黄叶上了。
首先,先解释一下什么是“煨炕”。烧炕的柴火主要是农作物的秸秆,一般是小麦、玉米、槐豆等。放一把火,熊熊火苗舔舐着又厚又黑的炕坯底部,浓烟顺着炕腔、烟道、烟囱散逸出去。但不能就“干柴烈火”——这么轰轰烈烈地燃烧一通,导致后半夜炕冰凉得让人无法入睡。
邵寨塬上有句歇后语“尿在鞋窝里——只暖和一阵子”,这种杀鸡取卵、固泽而渔的方法显然不可取,因此逢炕必煨就是邵寨塬人的必修课。
听父亲讲述以前邵寨乡政府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只夹一两把麦草,再捣鼓捣鼓,这样一整个晚上炕都是暖暖的。其高明之处就在于炕“埋”得好,也就是煨炕的本事必然有其过人之处。正可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煨炕即通过瓤柴与草木灰合理搭配,使得炕腔里填充的柴一直处于一个缓慢燃烧的状态,也就是随时可以“死灰复燃”,表面看着没有火星、火苗,但其实扒开草木灰,里面藏着始终燃烧的星星之火。
煨炕不光是一门技术,更是一门艺术!我始终憧憬父亲所说的只用一两把麦草就能支撑起整个夜晚炕都是暖和的这种壮举。可见验证了我小时候经常看到但现在却无人提及的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出自于毛主席的《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有时也写作“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再次,解释一下什么是瓤柴。瓤柴,与硬柴相对。硬柴,指的是木本的柴;瓤柴,指的是草本的柴,比如钻木取火时用来承接火星的干柴火。
扫树叶的是一个老者。那年头,老舍描述的“四世同堂”毕竟不多,也就是我们只见过自己的祖父,曾祖父在世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但并不代表没有,比如我以前说过的老爷王安民,比如我的同班同学王婀的老爷。
老爷,邵寨塬人对于曾祖父的俗称,这里的“老”读作一声。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傍晚,这个老头拿只木耙,一点一滴地收集着落叶,就像高尔基《海燕》里写的“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就像电视剧《天龙八部》里面的扫地神僧,不声不响,一丝不苟,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彼时万籁俱寂,只有木耙划拉草甸子的声音。
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晚上,突然传出了他刚刚去世的消息,儿子孙子都忙碌起来,有人预备棺材,有人取出白衣,有人为其穿上寿衣,有人去请阴阳先生,但家人们却闹了一个大乌龙,他命很硬,在阎罗殿门口晃悠悠转了一圈,又还阳了,慢悠悠地睁开了眼。
死而复生,这只是我在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里看到过的情节,没想到现实中却碰到了,真让人感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当然,最后他还是谢世了,再没有第二次活过来,但独自一人扫落叶的情景还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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