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不要把写文章看得太严重。
写文章要像东北人唠嗑,四川人摆闲龙门阵,随便一点才好。
打坐也是一样,不要想象得太严重,看见有人盘腿,便以为见了得道高僧。打坐的那位,有可能就是我——一个退休老头,呃,或者说是,社会闲散人员。
每天,把天睡亮便起床。先洗漱,喝水。然后准备好待蒸的馒头、鸡蛋和大枣。然后用豆浆机打米糊。米糊中有黄豆,小米,玉米,核桃等食材,头天晚上准备好了的,加上水,通上电便可以放任不管。然后,便全心全意去打坐了。
打坐是要盘腿的,有双盘,单盘和散盘。双盘又叫“五心朝天”,最标准,看过武侠片的人都见过的。人老了,腿硬,只能散盘——即便如此也不能长时间盘着,否则到时候伸开来,便会痛得哦嚯连天。像我这种非专业的打坐,短时间的散盘才舒服。如果为了显得规范,一定要双盘,那就是教条主义了。
专业的打坐,那是相当舒服的。据说功夫到了定境,一坐就是七八天,而且自我感觉只是“一眨眼”。入定是佛家的初步功夫,但是很难。一个人最复杂的是思想,要把它定下来,做到不东想西想,让大脑保持清清静静、澄澄澈澈,没有一丝儿杂念,相当于让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一个人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坐一整天。譬如我,本来已经静了下来,比较澄澈了,其道貌也相当岸然了,忽然便冒出个念头:前几天给某报那篇文章,今天该推出来了吧?那么好玩的文章,倘若编辑不用,说明他眼神不好。当然了,那家报纸的稿费还算比较丰厚,千字百元,当月结算。千字百元,万字就是千元——昨天打麻将如果不是打错一张牌——不好,这是杂念!杂念来了!杂念!杂念!小心杂念!说好了要淡泊名利,淡泊名利,不就是输了点钱么,为什么还放不下?为什么?问题是,如果那张牌没有打错,肯定不会输——怎么回事,又是杂念?呸呸呸!——那张牌,那张四万,呸,如果没有打错,应该是杠上花啊!杠上花,关三家,算下来就输不了多少,最多就是标点符号。关键是把手气——该死的杂念!放下!放下!放下!
臣妾——老夫放不下啊。
微信上针对中老年,说得最多的就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和“放下”。然而最不容易放下的就是“放下”。因为人不满足自己、不满足现实,永远在追求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到老了也一样。话说养生就养生、锻炼就锻炼、娱乐就娱乐吧,偏不:打太极拳的,打着打着就成了比赛;跳广场舞的,跳着跳着就成了表演;写文章的,写着写着便去眺望稿费。我不会打拳跳舞,说写作。兴趣来了,洋洋数千言本来可以一气呵成,想到副刊关于字数的要求,写到900字左右就得赶紧刹车、预备收尾了。这就叫削足适履。这就非常的不痛快,如同情人正要那什么时被人闯破,满腔热情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然而,那些杂念,譬如比赛,譬如表演,譬如稿费,真的就是“杂念”、且一定要放下么?
曾与朋友讨论何谓超脱。我以为,吃过葡萄的人,可以对葡萄超脱;坐过飞机的人,可以对飞机超脱;住过五星级酒店的人,可以对“五星级”超脱;吃腻了海鲜的人,可以对海鲜超脱;没有吃过葡萄,葡萄就是酸的;没有坐过飞机,飞机坐起肯定“不安逸”。没有“超”,如何“脱”?刚刚解决了温饱,凭什么视金钱如粪土?人家刚刚拿着,还没有拿稳,凭什么就要放下?更别说那些还没有拿起来的人,手上空空如也,拿什么来放下呢?
那么,对那些放不下的人便须区别对待了。特别是对还没有拿过的人,要等别人拿起来之后——哪怕是拿一点点——再说是不是需要放下。人家明明在负重前行,你跑去劝别个岁月静好:人家明明想吃鸡肉,你喊人家喝汤,而且 是用“心灵”喝的那种“鸡汤”......
扯远了。继续打坐。
毫无意外,新的一天照例开始了。不要急于打开手机。不要急于去看这个五浊世界(佛家语)又发生了些什么。不要急于去“拿”或者“放”。拿不起可以不拿,放不下,且坐下。把时间放慢还是可以的。属于我们的人生目前已经悄悄变成了“余生”。越是往后,一天越“长”、意外越多。活天天的老年人活一天有可能等于从前的一个月,或者一年甚至十年。这时候日月才开始如梭,光阴才开始似箭。
那就放慢。把大块的时间掰碎掰细,掰成一大堆,慢慢享受。
先打坐,为这一天准备个不慌不忙的好心情。
然后,或读书,或写作,或打牌,或聊天,或啥也不干。
杂念又冒出来了。冒它的,凡夫俗子一个,怎么可能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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