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初夏的午后,法兰克王国的军队列阵于巴黎的红城墙之下,等候查理大帝的检阅。待威风凛凛的国王走近,每一个法兰克的英勇卫士都将掀开严密的头盔面罩、露出面容,向查理大帝报出姓名、官职、所带的队伍和战绩,而国王自会因功封赏、晋级加爵。例行公事,年年如此,就连查理的俏皮话都老调重弹若干年了。
据卡尔维诺所言,其实,单从骑士们的盾徽上法兰克国王便能识别所有的人,之所以这样麻烦则是为了避免有人去干比接受检阅更好的什么勾当,而将别人塞进他的盔甲中,打发到这里来应景。
这不,当查理大帝走到一位通身盔甲雪白锃亮的骑士面前时,令他疑惑且惊讶不已的事情发生了。因为,这位威武的法兰克卫士似乎拒绝从国王面前显露真颜……
好一个机敏的,不存在的人
这位与众不同的、不存在的人,来自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的一本书《不存在的骑士》。他是戈尔本特拉茨和叙拉的圭尔迪韦尔尼和阿尔特里家族的阿季卢尔福·埃莫·贝尔特朗迪诺,上塞林皮亚和非斯的骑士。
好一个繁杂冗长的名字,修饰的成分达到令人生厌的地步。好在,骑士本人不同其名。当他在现场被查理大帝一再追问:喂!卫士,我对您说话呢,您为什么不露面给您的国王看?当这个时候,他从头盔里干脆利落的回答:因为我不存在,陛下!
而这位不存在的卫士,在答复国王下一个问题“如何履行职责”时,则以“凭借意志的力量,以及对我们神圣事业的忠诚”来作答,从而得到国王“好一个机敏的不存在的人”的褒奖。
在独自的忧伤中徘徊不已,在不存在中争取生存
阿季卢尔福,也就是这个不存在的骑士,的确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存在。虽然他也吃饭并且能和别人正常的沟通交往,但他仍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受人非议。
因为他的忠于职守、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他是全军中的佼佼者。即便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别人都褪去盔甲还原本色酣然入梦之时,他也不忘职责,四处走动,从头到尾检查巡视军中不恰当之处,避免错误和疏漏。虽然在那全军最漂亮、最干净的白色盔甲之内,是虚无的空洞,但唯有这虚空才能赋予那身盔甲意义。可以说,他是在不存在中争取生存,是一种不存在中的完美存在。
但又由于他无论何时都一本正经,不解人情世故,凡事较真,毫不通融,再加上他的镇定严谨,从不犯错误,难免会成为军中的另类、耀人眼目、不受欢迎不招待见之人。再者,当他在夜深人静之时,人们都在帐篷中安然入梦,唯有他毫无睡意又没有要紧的事宜,四处转着找事做时,一种空虚和孤独感袭上心头,是那样的强烈而分明。
他是无与伦比的、自豪的、傲慢的,同时又是孤独忧伤的、烦恼的、胆怯的。那种傲慢掩饰下的胆怯,被胆怯削去锐气的傲慢,在现实中无疑是一种无奈和自我讥讽。
存在,不存在?
在这本书里,卡尔维诺除了塑造了一个自以为活着,但却并不存在的卫士之外,还安排了一个真正活着,却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人。在这里,不存在的骑士尚还有一连串的尊贵名称,而那个真正存在的血肉之躯,那个疯子,卡尔维诺却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名字。他的名字在各地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
从某种程度上,作者意在讽刺那些活着却意识不清的人,他们没有肯定的自我意识,甚至像昆虫一样糊里糊涂。相比较而言,倒还不如这个不存在的人,他还尚且拥有明确的愿望与实在的功绩。
还有那伟大的查理大帝军队,常胜不败的基督徒武士,神圣的圣杯骑士团,越来越混乱的战争,卫士们的宴席以及宴席上的自吹自擂,等等,所有的这些无不和那位不存在的模范骑士形成对比,挑战存在的意义。
然而,滑稽的且令人不愿接受的,是在故事的最后时刻,阿季卢尔福,这个模范军人的消失,盔甲散落一地,他变得彻底不存在了。这个时候,人人都会跟随作者的思路去思考,当阿季卢尔福名扬天下的业绩被挑战、被质疑、被抹杀的时候,他的存在还能成立吗?
或许,这个人的存在本就是不妥当的。尽管和那些空虚的灵魂、慵懒的肉体相比较,他的存在值得肯定,且近乎完美。
我想,卡尔维诺的伟大之处就在这里。他向我们宣扬这种不存在的完美可靠,随后又将它推翻,进一步引导人们去追求实在的、真实的、更有价值的东西。就像那个有血有肉、信心十足,目标明确且勇敢顽强的小伙子朗巴尔多,还有这个故事的代述者苔奥朵拉修女,她同时又是隐居在修道院里等候朗巴尔多前来找寻、追求的漂亮勇敢的女武士布拉达曼泰。
直到故事最后,这两个主要人物才破茧而出,让我们猛然间知晓,原来《不存在的骑士》当中,灵魂所指并非是阿季卢尔福,这个完美骑士的化身,而是这尘世生活中勇于挑战、敢于冒险的青年恋人,一对真正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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