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腰

母亲的腰弓成一座山。

年迈的母亲身材本来就很瘦弱矮小，又因为弓腰，因为一头花白的头发，让人看了就会心头一颤。

母亲的腰是为我们姐妹六人累弯的。听父亲说母亲刚过门时仅两间茅屋可以栖身。为了拥有一栋更温暖的房子，母亲白天在生产队里挣工分，晚上和父亲到十里外的一个干涸的河塘里去拉土。母亲拉着装有几百斤土的平板车走的比父亲还快。他们披星戴月地赶活，终于在寒冬来临之前，让年幼的大姐住进了三间温暖的土房里。我可以想象的出母亲拉着重重的板车，挥汗如雨，腰弓到地的样子，但我无法测量母亲瘦弱的身躯里贮藏了多大的能量，无法体会矮小的母亲承载了多大的重压，只是父亲每每说起此事总是泪盈眼眶，末了总是加上一句：“你娘的腰是累弯的。”

大姐也曾告诉我，那年我们生产队里分芦苇，我家抓龟分到的那片芦苇地地势高，而芦苇长的并不好。邻家分到一块洼地，芦苇长的特别好，但是洼地积了很深的雨水，最浅处也快到膝盖，几处深的地方，水已及腰。他家想和别人家换一换，母亲知道后毫不迟疑地与邻家换了。母亲弓着腰，挥舞着镰刀，趟着深深的积水割倒一片片芦苇，又捆好，扛到岸边，总是在父亲和大姐的一再劝说下才会稍作休息。那几处积水最深的地方，母亲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在及腰深的水里一呆就是好长时间。深秋的雨水已经有些刺骨，而母亲就是一架钢铁铸就的机器，不仅抗拒着疲劳和疼痛也抗拒着寒冷。那年我家的苇子卖了最好的价钱，母亲的腰也疼了很长一段时间，走路都不敢挺直，但她没舍得花一分钱去看医生。

的确，在我依稀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在不停的干活。为了多挣点钱，母亲揽了一个活，给建筑公司加工竹箔。白天劳累一天的母亲，晚上还要加班加点的干。夏日的月夜，她头半夜纺麻绳，后半夜用麻绳把一根根竹子织起来。如水的月华倾泻在母亲身上，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露水打湿了她的破旧的衣衫粘在她枯瘦的腰枝上使她显的那么憔悴，而母亲去浑然不觉。

母亲用透支健康的方式打拼生活，使窘迫的生活日渐宽余了，母亲一年年的衰老，腰也一年比一年弓的厉害，现在背部已拱出了一个大疙瘩。近几年来母亲睡觉只能采取一种姿势，因为脊椎严重变形加上伤寒引起的疼痛，连翻身都很困难。母亲的腰已弓成一座山，胸膛里装满的爱是坚实的山底，站在山顶的是她用一生来疼爱的六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