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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磨笔记(你喜欢jojo吗?)

消磨笔记(你喜欢jojo吗?)

作者: 茂头 | 来源:发表于2022-03-02 02:05 被阅读0次

    荒木老师有一种令人惊叹的,将事物最浮夸、最深刻的一面暴露出来的本领。而这又不仅仅体现在他对画面的处理上。虽说各种“jojo立”,以及几乎是任何一个角色接近雕塑般的肉体的质感令他的画风备受追捧,但荒木不会疏于对角色内在的塑造。正如荒木曾说“替身”本质上是一种“精神力量”;jojo漫画所完成的就是这样一个有点艰巨的工作——令精神具象化。

    历代乔斯达家族中流传的“黄金精神”无疑是荒木着重塑造的一种品格。精神力量在他们身上呈现出一种英雄色彩。但救世主的故事多少令人有点审美疲劳。要注意到:jojo动人的一点在于没有一种起初就有着超脱意味的存在。有时候我们会热衷于看到美式英雄挽救世界,但不论是他们还是敌人似乎都站在了普通人所不能企及的另一个维度上。换言之,从至高的能力诞生了威严、以及别样的精神上的顽固——灭霸的思维就是一个类似于掌权者的精神的顽固。

    如果说在觉醒某种能力后一段个人的传奇凭借着这项能力为他带来的更高的视野、对隐蔽的危险的感知以及某种社会的责任感而上演——那么我们可以断定这大概是一个美式英雄的故事。我想说的是令人惊喜的是,jojo没有陷入这种模式中。因为荒木设定上一个巧妙的地方——替身是一种精神能量。包括前几作中的“波纹”,可以理解为是荒木在找到“替身”之前对精神具象化的探索。精神和能力的不能分开的,可以说能力完全由精神诞生。在荒木的世界中,尽管存在“选中”,“意外诞生能力”等桥段,但主角是那样地具有不可撼动的地位。我们可以从内心中感到——非他不可。这种感情是关键的。我们可以去接受一个平凡的高中生因为被蜘蛛咬伤这样的意外而成为英雄——但我们同样知道这样的事件只是偶然。我们对于超人等等来自地球之外的造物也抱有一种心理上的疏离。虽说仍有来自神话之地的英雄们,但对他们的塑造更多的是——来自传说中的人们如何站在两个世界的缝隙中间(诸如海王、神奇女侠这类),以及,他们如何依靠能力在当下的人类世界中有所担负。

    我想到一个说法:荒木创造的是一个真正允诺英雄的时代。而并非是将英雄生拉硬扯到当今世界或是未来世界的美式风格。荒木的宇宙包含了英雄诞生的全部的细节。有时候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这之中有一个关键点:我们是否要急迫地去认定——那美式英雄主义留给我们的思维模式似乎根深蒂固——英雄必须是为了拯救什么而存在。在现代社会中,我们歌颂见义勇为者、消防战士、抗震救灾的人们、医护人员等等为人民的英雄,他们的存在令我们或者我们中的一部分人感到受到援助。几乎是所有时代都会讨论着这种英雄行为——因为任何时代都受到社会性的牵动。荒木的作品中仗助的“疯狂钻石”也拥有能够救死扶伤的温柔的能力,仗助本人也始终怀着“帮助小镇的居民”的想法。但我想说,是不是还有一种英雄主义被我们遗漏了。

    那种我们只要看到就禁不住要惊呼的、在个人的青春与某种蓬勃的心智之间来回冲撞的不安分的狂热——已经溢出到身体上——那希腊式的充斥着饱满的肌肉的身躯。那种我们只要看到他,就会为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无可抗拒的、仿佛在暗中为了某种伟大的事业而悄悄蕴藏着、准备着的蠢蠢欲动的雏形而激动到流泪:荒木在外形和设定上做到了极致。我们会记得初代的乔斯达是个多么善良的绅士——勇敢、坚定、不畏牺牲。而那意味着血脉与命运的星星标记会延续到所有后人的身上。从中,我们会感到一种广大的宽容吗——当结局已经在暗中预定了:如同在第五步的结尾,那个名叫“滚石”的替身预示了布加拉提一行人的悲壮的命运一般,当我们知道眼前这个势不可挡的年轻人,这个看似或许有些顽劣,甚至感到他性格上被加入了某种令人讨厌的成分的人将被卷入一种历史般洪流之中,如果我们知道这个仍处于浑然不觉中的年轻人——知道不论他是否生还,他都将经历难以置信的苦难与斗争——我们能够在一种先见性地感动中将他提前拥护吗?我们会为了那此刻充斥在他身体里的那仍安然的、如同未见过猎物的狼一般的,在一种诱发的、前兆的短暂的难忍的时光里的警觉——那当下只能留意着自己的尾巴而转来转去的燥热的仅有的仍然稚嫩的前夕——为下一刻——那些命运将发出宏伟的轰鸣:为那已经足够绚丽的、饱满的,而将来必将变得异常艰巨的那些关于血的沸腾、精神与心智的高度紧张、绝境中突破与永恒的攀升的奇迹……而深深地颤栗吗?因为星星标记这一关于血脉的设定,我们便知道了那已经写在书上的那些:乔斯达家族的后人们和他们志同道合的伙伴们——在每一部的最后一幕,死去的那些人们成为云朵的形象出现了——他们是真正的人神,在一个模拟时空中的普罗米修斯——从诞生到消亡,没有任何冗余的、仿佛非要令英雄们找到某种退休生活中的非凡意义的奇怪趣味——普罗米修斯只需要背靠一个山脉。乔斯达家族也只有一个荒木的世界,那里,一切可以声张的都没有错失,一切能够释放的都已充分释放。

    我们可以稍微地尝试定义一下那种特殊环境下的,被我们遗忘的英雄主义:在巨大的悲剧中的一种深潜。任何人,通过任何方式完成了它,便可以成为英雄。

    黄金精神或者英雄主义只是我热爱jojo的一个方面。正如我在开头所说——荒木老师有一种令人惊叹的,将事物最浮夸、最深刻的一面暴露出来的本领。他对于替身的独特性是有严格的要求的。除了在战斗中得以显露的替身的一项特殊的本领,我尤其关注着替身和本体之间的关系。荒木用替身将本体的特质放大从而完成对本体的性情的夸张化的塑造。比如“白金之星”的高精密度来自承太郎极端冷静的性格。

    我格外关注jojo中的一个反派:吉良吉影。对于他的性格不做过多描绘。总之他是一个极端追求平静生活的人,却要在人们中间掩藏一个极其残忍的趣味:他需要定期杀死年轻女性并割下她们的手。可以说吉良只对手感兴趣。荒木在对吉良兴趣的处理上还算细致:荒木写道——吉良曾在青少年时看到蒙娜丽莎的画像中的手而无法克制地勃起。这不能不让我联想到三岛在“假面的告白”中描写他怎样在看到箭簇隐没在圣塞巴斯蒂安雪白的肉体中而诞生的情欲。青少年的情欲是纯洁的,代表了某种天性中的向往。我感动于荒木将吉良的兴趣延伸到他的童年——这意味着这个变态的恶魔杀人并不是由于什么报复社会的令人叹惋的理由,而是受到了一个纯洁的欲望的牵引。唯有纯洁令人无法抗拒。

    在“海上钢琴师”中,1900面对着洛杉矶密密麻麻的都市,转头回到船里。他说——他一生都活在船上,只跟琴键打交道。他处理得了那些数的过来的琴键,但他感觉处理不了那数不过来的高楼大厦。我们是否对于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可能在很早就降临了,我们曾是那样的熟悉它们——而抱有一种无比真诚的执拗呢?1900也怀着遗憾地说他无法回到陆地上——即使他似乎看起来多么需要那个机会。人们感叹——他的才华不应该只在船上。但那终究不是一个约翰克里斯朵夫的故事。

    极端地怀揣着一个秘密的准则的人们——琴键,某种手指交错的、不可言说的形式;童年,琴谱上的灰尘,同时按下两个琴键的令人激动的排列组合——动荡的灰暗的船舱,迅疾的脚步声与水手们的沉闷的呼喊——在那永恒地拍击着的海浪的昏昏欲睡的节奏中:唯一的游戏在上演着——那仍微弱的激情正如火焰般穿透一切,正在不被打扰的,也将在不久的将来无人能够违抗地进行着:我们已经不能够想象演奏对于他来意味着什么了——类似于生长在身体里的一块根深蒂固的组织。

    我们能从三岛的文字里略微感到那种肉体与悲剧感的深深结合对他产生的诱惑——他为此付出了一生——在书斋中的孤独以及为自己精心设计的死亡——然而一切的开端,是他在童年里看到了那幅画。

    我们可以认为吉良对日常生活的极端平稳的追求也是一种对他隐秘的欲望的保护吗?荒木并没有过多地讨论。我只是在吉良的身上,还有很多个性独特的替身使者身上,看到了那种无论如何也要维护什么的决心。他们是最忠诚于自己的人。可以说他们是人们中最自私、没有道德的人,但他们的精神执拗的强度令人震惊。于是那些精神成为了客体,变得生动、强大。吉良在第八部中开头的短暂的出镜令我印象深刻——他用一套蛮横的逻辑斥责一位冲浪的人:他说海员属于大海而农民属于陆地——但冲浪者位于两者之间,却哪一方都不居留。吉良认定他是暧昧不清的。虽说那个冲浪者也并非什么好人——但这个情景里没有任何关于道德的辩论。我单纯为荒木为吉良设置的台词而感兴趣,因为类似的话出现在萨特的小说里面。在“恶心”中,主人公盯着镜子前自己的容貌,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失落。他不能说出什么更明确的类似“帅”或者“丑”的评价性的话语。他几乎把脸贴在镜子上——突然的放大的脸部的细节让他陌生而惊恐。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是多么地不稳定,以及——暧昧。

    有没有什么时候我们突然感到我们希望变得更加明确,希望我们周围的一切能够像花束一般有序,希望那个隐没在我们生命里的隐蔽的主宰,也像一切音乐都可以用一架钢琴奏出一样,被我们捕获,充满安全感地掌握在手中?我不得不始终感到,在吉良的对平静生活的极端的追求中,隐藏着我们可能都或多或少存在的渴望——我们怀着秘密走在大地上,目光狭窄,连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有时都要精疲力竭——我们只是没有那么令世界备受损害的秘密罢了,但归根结底的,忠诚于自己已经令人疲惫。世界旋转不息,宛如迷宫,我们感到难以找到那条阿里阿德涅的引线——更如何谈及——宛如博尔赫斯说得那样:在美好的责任之中,在那些时刻里——我们为一部电影、一场音乐剧、一本书中的令人激动的辩论、一处勾人回忆的风景——为那些世界与我们短暂的、共同和谐的片刻,幸福地遗落了手中的引线:当世界不再是一个羞惭的迷宫,而是我们完全地忠诚于内心的额外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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