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是来李景平家里取青梅酒的。
青梅想清楚了,她这样执意于周子先下去,没有任何结果,既然周子先无意于她,她为何不放开手呢?
她来了这儿后,读了很多书,书中的爱情故事让她向往,让她悲伤,让她着迷,可一回到现实,她又无比地落寞。她深知爱情是相互给予的,她深知周子先是一度追寻自由的人,她不能因自己的自由而让周子先不自由。
青梅酒是父亲留下来的,如今遗愿不能完成,她只能替父亲收回。
李景平不忍去拿,他让国珍去。
青梅与蒋济民问了好,低头跟在国珍身后。
酒坛子放在他们的床底下,国珍费了好大力气才抱出来,上面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坛口还是那块红布密封着,但显然封不住青梅酒的酒香。青梅闻着酒香,忍不住地拆开了红布。霎时,房里的酒香又浓了几分。国珍也闭着眼嗅了一嗅。
青梅的眼泪在酒香中下来了,她闻着这熟悉的味道,仿佛重见父亲一样。她对父亲的思念正如这青梅酒,又醇厚又辛酸。
国珍说:“多好的酒,有人却舍得不要。青梅,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要,有的是人要的。干妈替你做主,这比他好,比他俊的,十里八乡哪里寻不着。”
国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根本安慰不了青梅,可她是青梅的干妈,自己的女儿受了伤,她总得说点儿什么。
青梅重新盖好红布,用棕绳紧紧地扎住坛口,像是要把酒香牢牢地囚在坛子里。
“干妈,我的事以后不劳你和干爹费心了。干爹在外面忙,你家里事也多,我这般大了,有些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青梅谢谢你和干爹。当初我才来油茶村,是你们收留我,照顾我,拿我当亲女儿待。我心里感激你们,我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这些事情,早知道这样,我就听舅舅的话,嫁了那人算了,到现在,我…我就觉得对不住二流子,他是为了我才惹上事的。”
青梅说不出话了,喉咙像卡了根鱼刺一样难受。可是,她仍旧要忍住眼泪。自从她的父亲让大水冲走之后,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像一个男人一样活着。
房外,正堂里像是来了人,一开始他们在相互寒暄着,后来是密密地交谈声,再后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国珍听了青梅这一番话,眼泪滴落了下来。
国珍自己吓了一大跳,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她还是见不得伤心事,也难怪,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是自己心疼的女儿呢!
国珍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抱着青梅说:“我的青梅啊,你说这些作什么?又担心什么?你干爹有办法的,你千万不能委屈自己,千万别想着跟那帮子人回去,知道吗?干妈不答应,秋奶奶更不会答应。秋奶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就算去了,她老人家杵着拐杖也得把你找回来。再别这样说话了啊!干妈听着心窝子疼。”
国珍提起了秋奶奶,是因为她真的怕青梅做什么傻事。
然而,青梅想到秋奶奶,心一颤,险些哭出声来。
“干妈,秋奶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村里好多人对她又敬又怕的。”
国珍含笑着说:“她呀!跟你一样,是个可怜的人。她年轻的故事多着呢!秋奶奶是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对一个经历死亡的人来说,磨难便算不得什么了。”
国珍没有说秋奶奶的故事,然而青梅心里早已明白。
青梅擦去眼角的泪,站起身来说:“干妈,我走了。”
国珍留她说:“走什么,留下来吃饭。你也好久没过干妈这边吃饭了。”
青梅摇头说:“不了,你家里还有客,不太好。”
国珍见她不肯留,也不好强留,刚要送青梅出房来,房外却吵嚷了起来。
青梅和国珍出了房,李景平、肖治国、李景春、蒋济民这才止了吵声。
青梅对李景平说:“干爹,我走了。”
李景平看着青梅怀中的酒坛,又见蒋济民他们都在,不好多说什么,只说:“青梅,空了就过来,我还有话和你说。”
青梅轻轻地点了点头,扭身要走。
“青梅,你的事,我不会不管的,你好好的,啊!”
青梅顿了一下才回身说:“青梅知道了,你和干妈也要好好的。还有瑞雪,你少骂些他。”
她又对瑞雪说:“瑞雪,姐姐给你端了梅菜干来,你刚不说香吗?待会儿吃饭时,你多吃点。”
李景平与国珍对望了一眼,各自眼神都充满诧异,他们不知道今天的青梅到底是怎么了,与往常大不一样,可是有不知情的人在这里,他们不敢多问。
国珍送青梅到院门口,青梅一时情动,回身深深地抱住了国珍。国珍有点儿不适应,然而心中却暖暖的,像喝了酒一样,她轻轻地抚摸着青梅的背,想着如果青梅真是自己的亲闺女该多好!
青梅在田间的石板路上,慢悠悠地走着,田野里一片寂静,几个稻草垛子还立在那儿,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人。风带着寒气,迎面朝着青梅吹来,她紧了紧怀中的酒坛,生怕掉在地上。
青梅站在一块大青石上,远远地望着村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每一处灯火,她都清楚地知道是谁家的。从李景平家出来的青梅释然了许多,吹着冷风,她忽然感受到某个东西的存在,这个东西是她从前忽视的——时间。
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任何的不自在都是暂时的。人若向往自由,自由就会来到。她应该勇敢地迈出步子去追寻自由。
青梅就这样想着、想着,她飞奔了起来,像只鸟儿一样,她已经感觉不到酒坛子的重量,也不害怕滑倒,这条路她太熟悉了,自她踏入油茶村之后,走得最多的就是这条路,而现在她决定要去走一条不熟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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