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星阑
拥被而眠
褪去白昼倾染的尘壳
从人间大陆滑入烫骨之河
这梦河里有百合焚香有白鹤高蹈
有豚鱼成群，有鲟龙成灾
有水仙成仙水鬼戏鬼
还有一座水晶宫
吹着幽蓝的光
散往自然万物
一架回旋如隧的滑滑梯
循循通水面
朋友啊，你枕下也有大河
滚滚朝东，涛涛不绝？
颈动脉贯穿了任督二脉
双臂种满了血高粱与金穗谷？
别害怕，随我来吧
额上发丛倏倏闪
那是莽山上的星兽们在扭打
噼哩噼啪，咰咰咻咻——
一笑而过吧，暴力美学啊
前面是埋乌头人参的药园
传说，谁想取药
谁就必须以最长的根茎直刺心脏
以最鲜的纯血才能唤醒紫花下的附子
走吧朋友，痴念会令人落后
药园之后是灌木林
途中务必勿去攀折任何花枝草叶
那红眼的鬼箭羽、黄脸的关木通
那漫趾的山药、缠发的苍耳子
千万千万休去惊扰、恫吓
传说里的妖魅鬼兽多如牛毛
即使濒湖仙人也束手无策啊！
我的朋友，善恶殊途命亡同
有何惧！不妨嗔喝一声
与我并肩走三百里，前面低头就是山谷
对崖九瀑湍飞，繁花锦簇
朋友啊莫回首，梦中何惧路远天高
不忍相视就卸耳封目吧
我且驱长风挥鹿车而来
振臂一摇，招那云间万千尘鸟
左拥右庇，载舟行水
朝那瀑布摇摇撞去？
哦不，我们只能朝东飞往谷底
循你来时的河流
再穿桦林后跃松丘
松丘何处是尽头？
尽头的闪电啊……
洞穴嶙嶙似耳穴
黑影簌簌如鬼火……
我的朋友，梦行至此
恕老夫实在不敢以残年相抵
陪你去闯一闯那未名的密穴
朋友，兀自忧怅
挥泪笑别与掷影辞别
同样值得我们狷狂
——那诞你的人间
与你也不过苍苍宿客
再见吧，梦友
你当然大可与我一道醒来
忘怀此事，缄默中了了此生
只是，那洞中寂静
壁间幽光，谁不想一览通透
谁知那洞心高邈有无银河乍泻
这邈邈苍空谁会与你同跌此梦？
先知，哪位先知能一语破的？
谁参晓这梦谷里
密密的巉岩上万影飘摇
何处才是假醉的养风人
须发耋耋，菩提邪笑
笑那尘世人呀，竟斗不过
苦闷、恨意与痴狂所豢养的无齿小兽
竟幻想此处可觅得安宁、饶恕与解脱
悲极！笑极！痴人说梦
还堕梦问药，寻谷剖心——
听这肩响风声，看这眼起荒黑
谁知道谁诞于云雾谁归于秋沼
狱门在何处，何方是桃源
昼眼晃漾的漂浮岛
心尖划开的噬魂谷
敢问心脑是否畅通，肉骨是否贴嵌？
请回答，若不能，不能回答
我们该如何荡过这插满荆棘的繁花光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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