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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淮(21)

南淮(21)

作者: 小子黄 | 来源:发表于2019-08-10 09:49 被阅读0次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后还是只有你陪我说话。”严松看着眼前的牌位,眼神黯淡,“要是世铎还在的话,我应该不会常到这里来絮叨吧,可惜了,现如今,只剩下你陪着我了。”

    严松自顾自的靠着椅背坐到了地下的拜垫上,“刚开始跟着先帝打天下的时候,你那时还劝我,叫我别干这事,你呀,总是见识短,他李家是一门武将,手上有兵权,我严氏一族,虽然在百里城算是豪门大族,家资殷厚,与方家不相上下,但终究是朝中无人啊,再加上前朝容皇后历来对我严氏积怨甚深,日子久了,遇到个什么事,终究也是撑不下去的。好在前朝哀帝无道,严李两家练手,财兵一处,才得了这天下。可老天爷不开眼,你又走的早,世铎也年纪轻轻就这么离我而去了,所幸还留下个孙儿给我。天下是得了,可终归这天下还是姓李,他是君,我是臣,君君臣臣,历朝历代,不过如此,天道轮回啊,史书中这开国之臣,善终者百不足一。先帝是待我不薄,但李家子嗣代代为君,我严氏一族也能代代为相?”

    严松转过身去,伸手将牌位拿在手中。“平儿啊,你要是晚点走,除了世铎,说不定我们还能再生几个,现在你看看我,都快走不动路啦,吉儿也还小,身边空落落的,可惜了啊。”

    每个月的初七,严府的人都要格外的当心,上上下下都知道,老爷这日子要去祠堂拜祭,闲人不得靠近,下人们早早的备上吃食,送进祠堂,到了下午老爷才会从里面出来。日子久了,整个府里的人都习惯了,现在刚过晌午,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敢有人上前打搅。

    严氏宗祠其实还是在百里城中老宅里,这南淮城中的祠堂,是在严世铎死后修的,顺带着将原先家里的一些牌位也都迁了过来,方便祭拜。除了严松的父母外跟几位老祖的牌位还留在百里城中外,其余的都签过来了,这其中也包括严松的发妻严张氏,严世铎的生母,严张氏嫁到严家后不久就生下了严世铎,但生产时大出血,没能保住性命,苦熬了几月人就走了。

    严张两家算是世家,严松跟严张氏自小就相识,能算的上是竹马青梅,天作之合,严松自严张氏之后,虽然也续过弦,但几房肚子都不怎么争气,补药吃的不少,但一直没什么动静,再加上后来严松跟着武烈王日夜操劳,更加顾不上这些,因此严松膝下只有严世铎这么一个独子。

    眼瞅着晌午就要过了,太阳也没了力道,下人们赶紧的把晾晒的衣服收了,为过年备下的腊货肉干也都拿进了屋子。这时,府门外头急急的传来一阵马蹄声,管家李斯赶紧跑到门前一瞧,是宗烈宗大人从百里城回来了。

    快马到了府前,宗烈一把拉住缰绳,前蹄腾空,吁的一声站定,飞身下马,“李管家,烦请通报一声,在下有要事禀报。”

    李斯面露难色,“宗大人,严相正在祠堂内祭拜,这先前老爷嘱咐过,不能随便打扰,月月如此,宗大人要不是过分紧急的事情,喝碗水歇息一下,过了晌午,严相就出来了。”

    宗烈一听回过神来,一直忙着赶路,连日子都给忘了,今个巧不巧正好是初七。“在下冒失,”宗烈赶紧抱拳施礼,“那在下就在此候着严相。”

    “宗大人多礼了,您随我到厢房歇着,赶巧后厨备下了些吃食,您凑合着先用点。”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一路从百里城赶回来,路上不停换马,也确实没怎么好好吃什么东西。

    冬日的太阳下的很快,下人们刚忙完坐下打个盹,那头祠堂里通报,说老爷出来了,一帮人又赶紧起身,热水清扫,忙活起来。

    “宗大人,宗大人,醒醒,”李斯跟严相通禀后赶紧回来叫宗烈,没想到宗烈看着炉子睡着了。

    听见李斯在叫他,宗烈猛的惊醒过来,赶紧简单洗漱了下,跟在李斯后头去见严松。

    刚到书房门口,屋里头就传来严相的声音,“是宗烈吗?”

    宗烈赶紧找跑过去,跪在门口,“宗烈拜见丞相大人。”

    严松挥挥手,“起来吧,这大冬天的大老远赶回来不容易。”

    “谢丞相。”宗烈站起身来,进了书房回话,身后的李斯悄摸声的关上了房门。

    “怎样,可有什么线索。”严松问道。

    “回严相,在下已详细审问盘查,抓到的毛贼说的应该是实话,确实因财起意,我那兄弟白日里中了那些作恶的小吏们一刀,吃了些药,要放平日里不至于此。”宗烈想起陈安往日的种种,心里难受至极。

    “这我听说了,那个送信人的下落查到没有?”

    “在下带着人翻遍了百里城,包括附近的集镇,乡里,确无此人踪迹。在下已着人向牛首山方向继续搜寻,但天气严寒,进展受阻。”

    “唔,“严松听了,沉默了一阵,”也好,算了,也不是过分重要。”

    “宗烈未能完成严相交办的差事,请严相责罚。”宗烈自觉问心有愧。

    “罢了罢了,宗烈啊,这些事勉强不得,不能怪谁,人各有各的想法,既然这样老夫也没有办法。”严松似乎话里有话。“不说这个了,宗烈啊,我记得你是津口人是吧。你夫人跟你是同一个地方的吗?”

    “回严相,在下确实是津口人,贱内跟在下是同一个村的。”宗烈不清楚怎么严相突然问这个事情。

    “津口是个好地方啊,津口产粮,也产糖饴。”严松说道。

    宗烈反应过来,严夫人也是津口人,宗烈之所以当时被挑出来进去严府做严世铎的近卫,当时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记得刚进府的前两年,严夫人娘家人来走动,带了许多糖饴来,严夫人还专门着人拿给宗烈不少。

    津口在百里城还要往南,算不上什么大地方,靠着海,那是水浅,大船靠不了岸,只是些小的舢板渔船,鱼获也不多。境内山多地少,粮是种不了多少的,家家户户唯一能指着的就是种点甜黍米,这甜黍米不挑地,平整好就能长,但产的黍米比一般的黍米量少,平常黍米一亩地能打个来一百多升,这个只能打个五六十,而且打出来的黍米品相也不及一般的。但甜黍米主要的作用还是产糖饴,这种黍米比一般黍米要高很多,茎杆也硬,剥掉外面的一层皮,里面的芯含有糖汁,吃起来不比果子差,只是只能嚼个汁水,不能下咽。先祖们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口吃食,津口山多水多,从很早时候起,津口人就河边架着的水车带着木头的榨机,将成捆的舔黍米杆榨出汁水,然后再架起大锅,将这汁水用小火熬干,乘着热乎,倒进模子里,稍稍冷后,那竹刀切成小块,这津口糖饴就做好了。借着这糖饴的生意,虽然津口产粮少,但糖饴卖出去从外面买了粮进来也是划算的,更有人把这行买卖做到了极致,严夫人的娘家张氏,祖上最先就是看着这个发的家,从前朝开始,张家产的糖饴一直都是宫中指定上供,受到的赏赐也不少,张家也因此认识不少达官显贵,几个后人也都先后入了仕途,算是鱼跃龙门的典范。到了大成,不消说,作为两朝元老的结发之妻,严张氏虽然去世的早,但武烈王得了天下下后,严松为相,严张氏自然也受武烈王追封诰命,张家子弟也都受了提拔,有些身居要职。

    “宗烈啊,你怎么看待当今局势,”严松问道。

    听到严松这么问,宗烈有点不知所措,按照礼法,宗烈为当朝武将,武烈王沿袭了前朝的法度,武官一律不得干涉朝政,“回严相,在下一介武夫,上阵杀敌或者抓抓毛贼可以,严相让我说这天下大事,可为难在下了。”

    “哼哼,”严松笑了一声,“你还挺会说话。我问你的也是军政要务,你虽说只是镇守这南淮城,但按你的军职要是放到边关也的是个骠骑将军了吧,但说无妨。”

    “呃,”宗烈楞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那既然严相愿意听,在下就说说,在下以为,八部势弱,虽说拿下了安军寨,截取了部分粮草,但八部擅攻不擅守,早晚安军寨我们还是能拿回来的,依在下看,八部都被逼到要攻安军寨找粮了,内部必然已是疲弱不堪,不如借此机会,一举破之,饮马布尔塔河。”

    “你啊,”严松听完宗烈的话,大笑起来,"果然只能只得看家护院之才。不过也不能怪你,你是护卫出身,一路上来没有行伍经验。宗烈啊,你以为打仗拼的是什么?"

    “那自不必说,兵马多寡,刀剑强弱,军心士气。”

    严松摇了摇头,“是粮草啊,没有粮草,什么都是空谈,方才你说要直取八部,若给你做主帅,你要多少兵马?”

    “嗯,这个,在下没想过,不过八部只有不过数万兵马,给我五万精兵,当可破之。”

    “五万精兵?何谓精兵?”严松问道。

    “我当朝精兵,当属风骑跟黑骑。”

    “好,那我再问你,这两部各有多少兵员。”

    “这个在下知道,风骑共三营,每营八佰骑,共两千四百骑,加之之前宣王所辖虎豹卫叁佰骑,共计两千七百骑。田将军所率黑骑与风骑不同,黑骑虽说是骑兵,但主要是重骑,也分三营,但每营只有约六百骑,余下还是刀斧步战为主,共编三个步营,每营三个千户,加之辎重等,应有万余人。”

    “宗烈啊,你要五万精兵,你想想,为何我大成只有黑骑跟风骑两支精锐。”

    “这......”宗烈一时语塞。

    “养不起啊,”严松看了一眼跟前的宗烈,“算上黑骑跟风骑,我大成共有兵员二十二万有余,就这二十二万,实际上兵部也是分了甲乙丙三等,风骑跟黑骑已属甲等,但达到这样的战力,还是依仗着宣王跟田衡个人的财力跟威望,其余甲等军三万,除拱卫京畿之外,多数在边关要塞,为的就是随时能投入战场,乙等军十万有余,主要维系着日常操练,同时也是为甲等军补充兵员。兵等军种便是屯军,平日里耕作,战时整编。算起账来,这可不是个含糊的事情,这兵饷折成粮食,甲等需每人每月四石,乙等三石,兵等两石。”

    “两石?”宗烈一惊,“那不是一月只有六十斤口粮,这肯定不够啊,更何况屯军都要拖家带口。”

    “你说的没错,”严松回道,“剩下的就要他们自己想办法了。话说话来,即便给了你五万的精兵,就当战事放到安军寨,为保障这五万大军的粮草不止断顿,按照以往的经验,每名兵员,要三名挑夫公粮,那便是十五万挑夫,按照兵法概要所著,每往前推五十里,则需增加一名挑夫,你可以大致计算下攻入八部腹地要多大的代价。”

    听完这些,宗烈沉默了。

    严松继续说道,“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八部也是基于粮草问题,也很难长期维持过多兵力,布尔塔河阴晴不定,青麦的收成也要看天吃饭。说到头来,人活着还是为了自个的肚子。”

    宗烈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弄不清楚为何严相要跟他说这些。

    "现如今,市井里流传这一种说法,说我严松权倾朝野,势大如山,挟天子自重,我年纪大了,也不计较这些了。宗烈啊,我不管世人怎么说我,我有件事情,还是要交给你去办。"

    “严相,在下自年少时便入严府,严相于公于私都对宗某照顾有加,更何况,严相追随先帝打下这大成江山,这不世之功岂是那宵小之辈三言两语所能诋毁的,若无先帝及严相,让那前朝的狗皇帝活到今天,恐怕今日这些说风凉话的人,得饿死不少人吧。严相吩咐的事,就算我赌上性命也要去办。”宗烈说道。宗烈随时行伍出身,当年因为条件出众,被严世铎看中,作为严世铎的贴身护卫,一直伴着严世铎左右,直至安军寨一役中战死,他才被严松一路提拔到京畿都尉。

    “现在田衡跟徐问的大军都在兖州,安军寨已经失守,你带着我的信去见田衡,见完田衡后,你不用回来,直接去见阿穆尔。”

    “什么,见阿穆尔?”

    “没错,”严松看了一眼窗外,“问问他,客人们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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