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5)

作者: 小子黄 | 来源:发表于2017-11-29 01:01 被阅读0次

    延定这名字的来源已经无从可考,这里本是王朝的边陲,地处西北一隅,幽州属地。本来幽州就是苦寒之地,基本作物只有一年一季的青麦,产量极低,亩产不足百余斤,加之山多地少,尤为艰难。历朝以来,都是流放之地。延定只驻有一支不足千人的步足,主要用处是看住发配到这的各色案犯。

    前朝一位发配的工匠不经意之间在延定发现了水银矿脉,这种方家术士追逐的奇异之物吸引了无数的各色人马前往,再加上安军寨一役后,通往八部的关口全部被关闭,八部虽然地广,可不产盐粮布匹,每一样都得从大成交易过去。往年通过关口,虽然价码高了点,但八部多少还是能够获得这些物品,再加上那些年八部水草丰沛,一些马匹羊羔皮毛也甚多,根本不计较一些小的得失。关口关闭后,八部想要获得这些,唯有冒着风险与黑道商贾进行秘密交易。而延定,在风林安的苦心经营下,成为了这些商贾的落脚点。商人带着钱财而来,自然招来了匪帮,匪帮多了之后又引来镖局,人渐渐的就多了。

    能熬到延定的犯人,大凡都是很厉害的角色。这些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靠自己,一种靠别人,靠自己的多是身体强健,能够扛得住一路风餐露宿,当然少不了差人的鞭子,到了延定,身上褪了几层皮,这些人往往一到延定,马上就有商贩或匪帮盯上,要么成为新的匪帮,要么成为镖师,正所谓黑白一念间。而另外一种人,虽然也是犯人,可一路不带枷锁,晚上还能打尖住店。这些人,靠的是别人的银子一路护到延定的,这些人进了延定之后,马上就换个身份,进了商队,第二天,官吏照例上报押运途中暴毙数人云云,往往第二种人更不好惹,这些人背后不知道站的是哪家的主子。

    从八部回到延定本来需要几日的路程,去的时候,周仁多带了一批空马,留着回来的时候替换,所有人星夜兼程,风林安在马车上睡了整整一个白天。再回到延定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周仁赶着车,一路上没有闭眼,现在也已经困得不行。风林安在延定购置了一栋宅子,前后好几进,周仁又雇了人前后重新归置下,弄得也简单,只是增加了些应景之物。

    快到半夜时分,周仁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想着人应该也来了。走到前院的时候,忽的开始飘下来几片雪花,周仁抬头看了下天,赶紧小跑着去到前门。打开门一看,人已经到了,背着身站在门口,穿着一身黑衣连头斗篷,身旁跟着个伙计,再定睛左右一看,身旁的街道上站满了护卫。看来东家猜的没错。周仁搓了搓手,赶紧上前恭请,“将军请!让您久等了!”

    “没有多久,不过才半个时辰,”田衡转过身,抬头看了看天“周管家要是再不来,老夫正准备烫上一壶好酒赏这延定的雪景,可惜了啊。”

    “多有怠慢,东家一路换马,刚从延定赶回,田将军快请,外面冷,在下马上去布置,烫上一壶好酒。”周仁回道。

    “那就走吧。周管家引路。”

    周仁将田衡在前厅安置好,赶紧来到后院,他估摸着东家这会也差不多起来了,刚走到书房门外准备敲门,风林安在里面就问道,“人来了?”

    周仁赶紧立了答话“回东家,人都到了,站在外头半个时辰没有出声,我刚出去带了田将军进来,这会人在前厅呢”

    吱呀一声,风林安自己个打开房门,从屋里头走了出来。周仁赶紧给披上大氅,“东家,外头冷,您得注意身子骨,这天又下雪了。”

    风林安看了看天,这会的雪已经有点大了,”走吧,见见。”

    穿过一道回廊就到了前厅,田衡并没有落座,站在厅中。“小民风林安参见田将军。”风林安上前行跪拜礼,周仁一并跪在了后头。

    田衡看了一眼风林安,"风老板不必多礼,请起。"

    “谢田将军,”风林安站起身子,“周仁,还不上茶?”

    “东家,天气湿寒,方才我已经吩咐烫下了一壶酒,请田将军稍等,我这就去取来。”说完,周仁做了一揖,退了出去。田衡跟风林安也坐了下来。

    “田将军,一路可好?”风林安问道。

    “风老板,一路可好?”田衡没有回答,笑着反问道,"风老板一路舟车劳顿,这天从八部赶回来怕是路上辛苦的很吧。”

    “还好还好,不知道田将军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有何事吩咐。”

    田衡看了一眼风林安,眼前的这个人一眼看上去稀松平常,略显清瘦,不像是南淮城内那些寻常商贾那样般肥头大耳,俗不堪言,披着的一件黑色大氅倒是看上去价值不菲,来之前严相已经吩咐,问话带到,回答也好,不回答也好,都不用太计较。”严相托我问风老板一件事情,风老板讲也好,不讲也好,都可以,我只需将您回我的原话回给严相即可。“

    “请田将军问询。”风林安又是一揖。

    “严相问三件事,一,东西人家收没收,二,事情有没有结果,三,你知不知道两个人的下落。”田衡将严松的三个问题一气抛给风林安。

    风林安没有抬头,”请田将军回严相的话,东西没收,事情倒有了结果,至于两个人的下落,在下不清楚严相问的是那两个人。“

    “好,风老板果然是爽快人,我的事情办完了,不知道风老板还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给严相?田衡直直的看着眼前的风林安。

    “请田将军问严相好,在下并没有其他问题。”风林安回道。

    门外,周仁端着一壶酒禀告,“禀大将军,酒已烫好。”

    田衡闻声哈哈一笑,”还等什么,赶紧呈上来,我与风老板共饮几杯,赏这边塞雪景。”

    周仁赶紧上前,取了两只细瓷小杯,给两人都满上,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田衡端起杯子,”风老板请“,风林安也端起杯子,”田将军请。”两人一饮而净。

    “风老板,问完严相该问的,我这还有个问题,还望风老板解答,”田衡放下杯子,问道

    “田将军请问,在下恭听。”

    “我只想问风老板在延定布了多少人马,明里暗里一双双眼睛盯着我很是不舒服啊,怎么,风老板信不过我田某人还是怎样?”田衡语气硬了起来。

    “田将军多虑了,不日前接到严相的书信,说是有贵客来,请小人顾其周全,在下这才布置的人手,田将军镇守安军寨多年,想必对延定这边的情况应该也有多了解,这边苦寒之地,亡命之徒宵小之辈甚多,在下不敢大意。”

    “哦,原来是这样,想我田某人征战多年,到头来还要商贩保护,真是脸面无存啊。”接着话锋一转,接着说道,”风林安,我跟严相并不是一路人,我只是受严相所托,做个传话的,我不管你们在做些什么,图些什么,只要是有人敢杀上安军寨,侵害我大成边防,我田衡的马刀就砍向谁。这一点,你风林安心里要明白。我知道你恨我,我呢,并不恨你,但我还是想杀你,毕竟总有一天你会对我下手的,你是严相的人,我明白,当年我杀你夫人,我也认了,你应该杀我,杀妻之仇不报,你风林安不是这样的人。”

    “田将军,”风林安没有让田衡接着说下去,“您说的这些小人不敢苟同,世人都知道,我风林安自幼父母双亡,孑然一人,又体弱多病,常年奔走在外,至今未立家室,将军所言我风某人的夫人,想必指的是方大小姐,当年严相曾彻查方氏一案,小人与方大小姐只是偶然相识,互有好感,尚未到谈婚论嫁之时,方氏便出事了,除此之外,我与方家并无交集。”风林安顿了一顿,“再者,我乃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辈,并非书香门第,加之父母双亡,就算是我想,当时方大老爷也不会同意吧。田将军真心多虑了。”

    “风林安,”田衡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拿在手上把玩,“我田家跟着先帝打下江山,我田某人也征战沙场数十年,杀了多少人我自己都记不清,可有一点,哪些人想杀我,身上有杀伐之气,我还是能看出一二来的。你也没有必要小心翼翼,想杀我可以直接告诉我。你出招我接招就是,我输了,我接受,很简单。”田衡一仰脖,一口酒下肚,“好酒啊,好长时间没喝到这么好的酒啦,果然还是风老板有好东西啊!天色也已经不早,我还得赶回安军寨,阿穆尔不知什么时候会攻上来,不知道风老板有没跟阿穆尔求求情,攻上来时饶老夫一命啊?”

    “将军说笑了,我已嘱咐下人备好一车此酒,不日发往安军寨,希望大人不要嫌弃。”风林安说道。

    “不嫌弃,不嫌弃,我们这些当兵的,常年离家在外,时间长了,就只剩下这口老酒了,多谢风老板厚礼,在下告辞。”说完这话,田衡站起身,罩上兜帽,出了屋子。

    屋外已是鹅毛大雪,地上已有寸余,风林安起身相送,“雪是越下越大了,看来田将军确实得抓紧时间,否则雪大封了路,将军就只能在此坐镇指挥了。”

    周仁一直待在院角,看着两人从屋里出来,赶紧上前,“将军,东家,雪大了,再不走,路上就不好走了,我叫厨房做了姜汤,又备了些肉干,留给田将军的护卫们路上吃。”

    “劳烦周管家费心了”田衡拱手示意,“不敢不敢。”周仁赶紧回礼。

    宅子外面,护卫们身上,肩上都积了些雪,但都没有人动弹。风林安一路送到大门外,看着田衡打马上路,风林安才转身进府。

    “周仁,你去将桌上的酒壶酒杯收了。”风林安吩咐道,“拿到你屋里去,找个锤,碎了他。”

    周仁一惊,“东家,那可是琉璃釉啊!前朝...”

    “碎了!”风林安怒道。

    另一边,田衡已经出了延定城门,他没有坐车的习惯,历来都是骑马。

    “宇清,刚才我吩咐你的事情你都记得了。”田衡问跟他并行的那个伙计,这个伙计其实就是他的内侄田宇青,“见了严相,你就将原话告知于他,要是严相问到你世铎的旧事,你不要多讲,我知道你与世铎兄弟情深,但严相年纪大了,你要注意,万不可让他伤心。到了这个年纪,伤心才是最伤身呐。”

    “侄儿明白。”田宇青回到。

    “跟你说了多少次,没什么侄儿,军中言,军中事!”田衡训道,“前面就是岔道了,你带一队人,现在就去。”

    “属下失言,属下这就去办。”田宇青回道,叔父历来严苛,但他明白,这都是为了他好。

    田宇青一队人马快马而出,往东南而去,田衡看着雪中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这雪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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