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严松跪在殿外,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臣来了。”
武烈王已经卧床三月有余,自从上次在安华苑游玩病倒后,就一直没有缓过来,换了几次太医也没什么好的法子,皇后也差人请了各路的方家术士来降妖除魔,就差把八部的伊萨请过来了,钦天监的司监们更是紧张,日夜观测着天象,紫薇星光稍有异动,马上呈报,生怕有什么闪失。
今日武烈王的精神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不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还喝下不少的稀粥,听见严松在外求见,武烈王挥了挥手,内侍的太监赶紧挑起纱帐,“叫他进来。”武烈王吩咐道。
太监赶紧宣严松觐见,严松进了大殿,跪在殿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严相,”武烈王咳了两声,“我们君臣二人就没有必要这么见外了,严相,近前来,朕有话问你。赐坐。”说完这些,武烈王又剧烈咳起来,旁边的侍女赶紧递上一口参汤。
“是,陛下。”严松站起身,理了理衣着,来到了武烈王跟前。
内侍们寻了一张圆椅搬了过来,就放在御塌旁,武烈王看了坐在身旁的严松,满头花发,胡须也有些白,“严相,朕时日无多了。”
“臣万死,”严松听到武烈王这句话,没等武烈王接着往下,便赶紧打断,“臣无能,没能及时为陛下分忧,令陛下操劳至此,是臣的疏失,臣已命人便访名医,一定能医好陛下。”
“咳,咳”武烈王又咳了两声,“严相,朕知道你尽力了,不要再找什么名医了,我们一起长大,你知道朕从来不信这些,今日要你来,没有别的,朕还是不放心朕的几个儿子啊。”武烈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挥了挥手,内侍跟宫女们都退了出去,“你以为你不说朕就不知道了吗,焱儿可当真要反?”武烈王直直的看着严松,他现在除了这位一起打拼的老臣外,似乎已经没有别人能相信了。
严松低着头,好一会才说道“焱殿下年轻气盛,有当年陛下的风范,最近网罗了不少能人志士。局势还没您想的那么糟,陛下,焱殿下性子是急了一些,但我想毕竟焱殿下还有太子他们都是陛下的血肉至亲,应该是不会刀剑相向的。”说完这话,严松稍稍抬起头,看了一眼躺在塌上的武烈王,当年的神采全无,此时愁容满面、眼神呆滞,病痛的折磨早已使得脸上血色尽失。
“梓纪,”武烈王拖住严松的手,好些年没有人这么叫严松的字号了,“朕是熬不过去了,这些日子朕老是做梦,梦见我们以前杀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来找朕了,排着队的,也不说话,就站在哪对朕笑,对朕招手。梓纪,朕的三个儿子,植儿仁厚,能听人言,谈不上贤主,但还不至于昏聩,而且有你辅佐,做个太平君主没什么问题。怀洲是庶出,他自己也明白,只有焱儿,打小最宠他,结果脾气也惯坏了,心直,容易受小人挑拨。眼下,梓纪啊,打天下时,你主内务,朕主军政,一路杀到了这南淮城,没想我也有这么一天啊。”说完这一长串,武烈王剧烈的咳起来。
严松赶紧端上刚才的参汤,又给喂了几口“陛下,您多宽心,梓纪在,大成就在,我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严松回道。
“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梓纪,朕还有句话要关照你,万一老三真的反了,给他留条活路吧,他太年轻了,受人利用啊……”
“臣领旨。”严松站起身来,跪倒在卧榻跟前,严松抬起头来,武烈王侧过身来,望着他,还想要跟他说什么,突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皇上!”严松大惊,高声叫道,“太医,来人,快宣太医!”
凌霄殿内,武幽王李植看着跪在殿下的严松,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这么些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有时候他都不记得是怎么过来的,父皇走了有五年了吧,怎么感觉这五年严相老的这么快。
“严相,你就不必再多言了,朕已经明白你的苦心,八部的事情朕心意已决。”
“可陛下,”严松低着头,“我大成的粮食怎么办,官仓的存量也并不多了,臣已派户部查点过,就算省着点吃,能吃个三两月,可明年开春不春耕的话,后年的年份可是要闹饥荒的啊,陛下可还是记得先王是因何起兵的吗?陛下,自古民以食为天,陛下......”严松苦谏。
“严相,朕那天在朝上问你的问题你有答案了没?”武幽王问道。
“臣明白陛下所闻,无非就是寄望我大成商贾大户。臣已派人召集大成各大商号,但当下,若强逼他们交粮,恐怕适得其反,要么这些人惧怕我们大成,带着家当细软逃离大成,要么就是勾结山匪,躲到山上,陛下,近日臣已经得到先报,有人已经在一边屯粮炒高粮价,另一边又出售粮食,换成金银,准备跨海前往东瀛诸国了。”
“那风林安呢。”武幽王问道。
严松一愣,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高处的李植,隔着珠帘,李植的眼神若隐若现,不知不觉间,幽王已经即位五年了,先帝的遗诏里写的很清楚,严松为监国,辅佐太子治国理政,这些年严松也算是费尽心力。可今日,武幽王第一次提到了风林安,严松明白过来,太子已经不是太子了,“回陛下,臣已派田衡将军前往联络,目前打探到风林安已去往延定,应该近几日就有回音。”
“严相,”武幽王从御撵上站起身来,“我听说,这个叫风林安的跟你走的很近,不知道有没这回事?”
严松低下头,“回陛下,臣确与风林安相识,算起来,臣对他也算有知遇之恩,先帝初创伟业之时,因多年战乱,民不聊生,臣意欲发展农桑,偶然遇见风林安,那是他不过是一米店伙计,却聪慧过人,臣看中他的胆识、手段,所以当时用他经略我官营的棉麻布匹织造,所属经营,朝廷得九成,风林安起了个字号,拿一成,此事先帝御批,也是不得已的法子,早在先帝还在时,风林安已经将原有经略交出,不再与官产有所瓜葛。风林安接手后,不出三年,东南米市粮价得以稳定,除此之外,陛下可派人查清账目,臣及臣的家眷,是否与风林安有半分钱粮往来,但凡发现,臣愿以贪赃枉法罪自领。”
武幽王挥手打断,“朕不是问你这个,也不是担心你与风林安的关系,而是问他风林安有没有粮食,朕已派人打探,他在江南的私宅中尚有不少的粮食,你可否知情。”
“臣知情,臣此次派田衡将军前往接触,已经将此事告知田将军 ,希望田将军能转告风林安,望他能以家国大事为重,如果能自己交出来是最好的,其次是卖给朝廷,若是到最后,实在不行,就找个理由查抄了也行,但这样有损陛下的威信,我想天子的威望,他风林安是不敢违的。”
“好,严相,朕还有一事要与你商议,”武幽王停了一停,“朕能不能请你替朕见见风林安,朕既想修整边防,又想要粮食,想看看他风林安可有良策。”
听到这里,严松困惑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想要见谁,直接一张诏书便是,难道还会有人抗旨?”
“严相,朕要你去见,也是封住一些人的口,朝野之上,议论你与这风老板的传闻甚多,朕就是想让他们见见,你严相不是这样的人。”
严松赶紧伏倒在地,“谢陛下隆恩,陛下如此替臣考虑,臣惶恐,臣定当加倍努力,为大成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及先帝的恩情。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讲”
“陛下已登基大宝五年有余,如今天下承平,大成国力日盛,但陛下尚未有子嗣,是否着礼部安排,再补充一批妃子充实后宫,虽此为后宫之事,外臣不可妄议,但帝王血脉延续,历朝皆为一等大事,臣身为监国,不可不虑啊!”
听到这个,武幽王李植有点不耐烦。“行吧,那就礼部安排吧”
“臣,遵旨,臣告退。”严松站起身,慢慢的退出了殿外。
刚出了攻宫门,管家便向严松通报,田衡派的人已经到了,正在府上候着,严松没有多说,满腹心思的上了大轿。
田宇清自从延定出来后一直没有怎么好好休息,一刻都不敢怠慢,星夜兼程的赶回了南淮城,到了严府亮了身份却被告知严相被皇上召见,一时半会回不来,田宇清被安排在偏房歇息,这偏房本来是下人们住的,后来往来府上的官员们太多,厢房都不够用了,才把这偏房也修葺了一下,充当个缓脚的地方,屋子不是很大,但暖炉倒是有两个,田宇清本来就劳累,吃了点东西就犯困,但又不敢睡,怕一会严相回来误了时间,于是只能坐在椅子上撑着头打着瞌睡。
外头来了个仆人通报,说严相回来了,田宇清瞬间清醒,整理了下仪容,赶紧随着仆人来到了严松的书房外边,还没等仆人开口通报,严松就叫进来。
田宇清跨过门槛进了屋子,严松已经从宫中回来换了便服,坐在文案后面,眼前的书桌上堆满了来自各地的奏报,按照级别错落摆放,披红的大小朱笔都架在笔架上,看着应该是刚批阅完奏报。
“末将田宇清参见丞相,”
“嗯,你就是田衡的侄儿?”严松问道。
“在下正是。”
“哦,那说吧,老夫让田将军问的事情怎么样了。”严松盯着天宇清问道。
“回严相,风林安回的三句话是东西没收,事情却谈成了,至于两个人的事情,他不知情。”田宇清如实禀报。
“东西没收?”严松有点差异,后面两件事情倒不是很奇怪,但阿穆尔这个节骨眼上不收东西就答应他的条件,难不成跟风林安达成了什么新的交易不成。“除了这些风林安有没再说什么?”严松接着问道。
“回严相话,其余的没有多说什么,田将军因怕严相等的着急,连夜就差末将至南淮禀报。”
“哦,那田衡跟风林安现在何处。”
“田将军自延定出来后,立即回了安军寨,至于风林安,末将不知,但末将来时已是大雪纷飞,风林安应该还在延定。”田宇清想起他叔父告诫他的话,看了一眼严松,不知道严松还记不记得他了。
问到这里,严松基本上已经断定,风林安必然知道内情,而且他掐准了时间,利用大雪封山,严松的人马不可能立刻找到他,那么接近八部秘密的,就只能是他风林安了。想到这里,严松马上问道,“你来的时候,可是走的官道,”
田宇清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当然走的是官道啊,难不成还有别的道路比管道更快,“回严相,在下是走的官道,前后一共换了6匹马。”
“你现在,马上回去,回延定,告诉风林安,让他不要妄动,你就告诉他,如果他乱来,老夫立刻奏请皇上,剿灭八部。”严松说到,“你可记下了。”
“末将领命。”田宇清心想这叫什么事啊,这再回延定又是快马加鞭的,是谁也受不了啊。
出了严府,田宇清跨上马,松了松肩骨,打了响鞭,骑着的马儿嘶鸣了两身,刷的往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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