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重牛鱼,即沈阳鲟鳇鱼,今尚重之。又重天鹅,今则不重矣。辽重毗离,亦曰毗令邦,即宣化黄鼠,明人尚重之,今亦不重矣。明重消熊栈鹿,栈鹿当是以栈饲养,今尚重之,消熊则不知为何物,虽极富贵家,问此名亦云未睹。盖物之轻重,各以其时之好尚,无定准也。记余幼时,人参珊瑚青金石,价皆不贵,今则日昂;绿松石碧鸦犀,价皆至贵,今则日减;云南翡翠玉,当时不以玉视之,不过如蓝田乾黄,强名以玉耳,今则以为珍玩,价远出真玉上矣。又灰鼠旧贵白,今贵黑,貂旧贵长毳,故曰丰貂,今贵短毳;银鼠旧比灰鼠价略贵,远不及天马,今则贵几如貂;珊瑚旧贵鲜红如榴花,今则贵淡红如樱桃。且有以白类车渠为至贵者。盖相距五六十年,物价不同已如此,况隔越数百年乎?儒者读周礼蚳醢,窃窃疑之,由未达古今异尚耳。
以上文字,出自《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五·姑妄听之一(2)》,说的是古今好尚与物价变化的例子。
其中提到明重消熊栈鹿,到纪昀时已经无人知道消熊为何物。另外,纪昀认为栈鹿为豢养的鹿。查了下资料,栈鹿与消熊两词,最早见于北宋初年的大臣陶谷所著《清异录》一书中的《玉尖面》一文,其原文是:“赵宗儒在翰林时,闻中使言‘今日早㦏玉尖面,用消熊、栈鹿为内馅,上甚嗜之’。问其形制,盖人间出尖馒头也。又问‘消’、‘栈’之说,曰:‘熊之极肥者曰消,鹿以倍料精养者曰栈’。”
赵宗儒是唐中期的宰相,在唐代宗时曾任翰林学士,故《玉尖面》原文中的“上”应指唐代宗。故消熊、栈鹿之词,至少在唐代宗时就已经出现了,并非明朝人才重消熊、栈鹿。
陶谷在北宋初年曾任尚书之职,也是个朝廷重臣,在宋太祖陈桥兵变时抢先准备好了周恭帝的禅位诏书,为赵匡胤登基出了大力,其所著《清异录》共二卷,分为天文、地理、草木、花果、蔬药、禽兽、虫鱼、居室、器具等37类648条,采摘隋唐五代及宋初之典故,考证源流演变过程。纪昀虽博览群书,又主持编纂了《四库全书》。但该书分经、史、子、集四部,《清异录》从其内容来看,似乎入不了《四库全书》的任何一部,纪昀没看过《清异录》似乎也正常,正如纪昀自己的《阅微草堂笔记》也入不了《四库全书》。
纪昀幼时,翡翠尚且还不被认为是玉,自然价格也就很便宜了。到纪昀晚年时,也就是乾隆晚期、嘉庆初年,已成为珍玩,价格远超真玉。纪昀所说的真玉,应是指和田玉。不过五六十年,翡翠价格飞涨,这显然是跟当时经济发展和士大夫们审美标准的变化有关。时至今日,翡翠也是昂贵的珍玩。
蚳醢,蚁卵做的酱。周人吃蚳醢,宋人也有吃的,南宋诗人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六:“《北户录》云:‘广人於山间掘取大蚁卵为酱,名蚁子酱。’按此即《礼》所谓‘蚳醢’也,三代以前固以为食矣。然则汉人以鼃祭宗庙,何足怪哉!”鼃是蛙的异体字。
纪昀以自己亲身经历,说明古今异尚。周人食蚁卵酱,清儒疑之,汉人以蛙祭宗庙,看来宋人亦有疑之者。古今风俗迁移变化,本为正常,以今疑古,或者以古否今,皆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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