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哒,咯咯哒!”院子里几只鸡欢快地蹦哒着。它们飞快地用尖尖的嘴巴啄着地上的谷子。一边啄,一边“咯咯”地叫着,满足于眼前的食物。
三两只白鸽,悠哉悠哉地,闲庭散步,高高抬起脖子,一副高傲的样子,不屑与群鸡争食,慢慢地走进只属于它们的笼子里。
“别抢,别抢!还有,还有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在偌大的院子里回荡。
他说完,又向地上洒下一把稻谷。院子里的鸡蹦哒得更起劲了,有那么两只扑哧着翅膀,宣示着自己的主权,防止旁的鸡过来抢食。
老人混浊的双眼,看东西已经模糊不清。前两年,家里还养了一条狗,只是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偷了去。害他在村子里找了三天都没找到,一气之下,他不再养狗。
“人不如畜,人不如畜啊!”他巍巍颤颤地站起来,嘴里喃喃自语。
这个房子,当初建的时候,他想着能建多大就建多大,院子能伸多长就伸多长。家里人多,再大也不觉得宽敞。
可如今呢?四处静悄悄的。白天在屋里头,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像现在,他除了这几只鸡和三只鸽子陪着,再无其他活物。
不,也不能说没有其他活物,屋里子还时常有几只老鼠跑来跑去,还有几只蟑螂。
他走进屋里,慢慢躺在那张已经变得有点发黑的凉椅上。旁人看上去,这椅子是许久没有抹擦,已经脏得连原来的颜色都看不清。可在他看来,他什么也没看清。只知道这个地方,是他歇脚的地方。
这些日子以来,身体愈发感觉累了。以往还能出去外面溜达两圈,可如今,除了走出门口,到前面的菜园里摘些青菜回来,其他的时间,便是在院子里走上一走,再也走不了远路。
菜园里,春天来的时候,他托人买来种子,随便一洒,等菜苗子出来,旁边菜园的主人,会顺便帮他施肥、浇水,不然以他现在的身板,连一桶水都提不动,菜怎么能照顾呢。
远亲不如近邻,没有这些邻居,他恐怕连命都没有了吧。
哎!在心底再叹上一口气。
他有三女一男,都已经成家立室,几个月前二女儿生了个男孩,把老伴给接走了。他打电话,老伴没时间接。给儿女们打电话,不是说忙,就是说等一下回电话,可等来等去,没见有人回电话。就算有,也是没说上两句话,便匆忙挂了的。
生活不易,他能理解。可他的苦,谁能理解?他觉得自己像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命似浮萍,稍不注意,便会消失在世上。
儿大不由娘。可他有四个孩子,却没有一个是贴心的。他心小,不愿去看人脸色,只能躲在这个空寂的房子里,度日如年。
村子里风平浪静,没有孩童的嬉闹声,没有人们的交谈声,也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静得像是一个无人村庄。
只能偶尔在某个树荫底下,看见几个如他这般年纪双鬓斑白,老眼昏花的人,相对无语。彼此已经听不清对方说什么,干脆就不说了。静静地看着落日余晖渐渐消失,看着村子陷进黑暗,看着光阴被吞噬,等着生命的终止。
外面的世界,是年轻人的世界。年轻人走出去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他们拖儿带女,还把家里的老人接走,帮忙带孩子。像他这样,身体不好,眼睛耳朵都不好使的,出去只能成为别人的拖累。他不愿走,别人不愿要,只能留下来,守着一座空屋。
他躺下稍稍一眯眼,便已乍醒。人老了,睡眠浅,合一下眼已是幸运。他站起来,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昨天他用家庭血压测量仪测过血压,上面显示是血压偏高的。他得注意注意。
家里有保命的药。那是儿子前些日子买回来的。说是如果有危急情况,马上吃一颗来保命。家里什么都不缺,不能说儿女不孝顺。只是一年回来几次,一回来便死命买东西,他心中明白,他们是想弥补不在自己身边的亏欠。他嘴上埋怨他们乱花钱,但还是照单收下了。用不完的,就送些给邻居,感谢别人的照顾。
不想成为儿女的累赘,他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倒在地上,再也没醒过来,那会不会就是一种解脱呢?想归想,但他不敢逆天而行。上天什么时候要他走,他便走,但不能刻意为之。
刚才一晃神,他又在凉椅上坐了片刻。
院子里已经恢复安静,已经填饱肚子的鸡和白鸽,重新寻找乐子去了。留下的是一地的狼籍,还有那几坨新鲜的大便。
他找来一个铁锹,一一将地上的东西铲干净,然后再将地上没有吃光的稻谷扫成一堆。
“这些畜生,等会儿饿了,不吃干净,别想我再喂它们!不能再浪费了!”又是一句喃喃自语。
打扫完,他转身走进厨房,去张罗一个人的晚餐。新鲜摘下来的青菜泡在水里,等待着下锅。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爸,身体还好吗?”手机那头传来二女儿的声音。
“噢,还好,放心。孩子好吗?你妈呢?”
“都挺好的。爸,要不,你也上来我这儿,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
“不,你孩子小,人多不方便。别掂记我,我一个人在家呆得舒服。”
“那,爸,你多注意身体。有事马上打我电话!”
“好!”
他挂掉手机,没放下,拿在手里看了许久。有事马上打电话?这话说得轻松啊,她远在广州,打电话有用吗?
远走高飞,都远走高飞了。
他放下手机,伸手将水盆里的菜捞出来,生火,下锅,动作熟练,不一会儿,菜便端上了那张小小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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