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霖州城偏南临海,春天来的,就比较早。
春时节一到,满城的柳叶就卯足了劲一样疯狂地生长,还没过四月,满城柳絮就如簌簌而下的鹅毛大雪一般,好不壮观。
在这大雁天朝,除去京城景州外,有“四城五州”最为知名,四城地处边境,向来是与外地通商交易最为频繁之地。
而五州是最繁华之地,乃当年大雁天朝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之时其五名亲信大将所出之地,霖州就是其中之一。
这天,春日融融,柳絮轻飞。霖州城西的主大街上,一群男子打打闹闹地逛着。这群男子看着十多二十来岁年纪,看着像是哪几家的公子哥们出来玩闹。
他们这边瞅瞅,那边看看,然后走进了街角的一家茶水楼。
茶水楼里,恰逢一说书先生正打算开始说书,看进来的一群小年轻,便灵机一动,说起一桩风月之事来:
“要说这京城啊,怪传奇谭不少,风流传说不缺,各路王公贵族英雄豪杰……。毕竟,京城嘛,天子脚下,各种传奇秘闻自然是经常有之。不然,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上哪儿找去?京城百姓也需要乐趣是嘛。其中最多的,无非就是皇上那一家子的事情了,多少年来都说不腻。”
只见他躬下身子,放低声音,做出一副怕被人听见的样子。
大堂里传来一片哄笑声。有人跟着起哄“说说,快说说,也好让我们,有得那个下菜下饭的乐趣是不?“”哈哈哈哈,对呀对呀……“
说书先生轻咳两声,抬起手来示意大家停下,止住了大家的起哄后,这才笑眯眯地继续道:
“今天,就暂且放下皇帝后宫中那些小老婆们不谈,我们来说说这宸国的的第一大美人——卿岚。”
听到有美人,一群人的兴致更加高涨了,个个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个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美得上天入地、惊天地泣鬼神的第一美人,额——,是个男子,还是京城第一青楼玉烟楼的头牌。为何会让一个男子来做头牌呢?——这玉烟楼,该不会是那啥吧?哦对,就是那啥,供有断袖之癖的男子寻欢作乐的场所。
可令人失望的是,玉烟楼,的确是堂堂正正的青楼。作为皇城第一楼,位于于皇城最繁华的街道。其楼中女子,以姿色和才情出名,绝对没有胭脂俗粉之流。向来是各类王公贵族和江湖名士的心头之好。
我们的这位花魁这位卿岚公子,他打破了玉烟楼百年来只招收女子的传统。奇怪吧?本朝的第一美人称号,竟是被一个青楼头牌独占了多年,更加离奇的是,这个花魁是个身长八尺的男儿!……”
先生正要讲精彩之处,忽然大厅东南角的窗外飞进来的一人,落在先前那群年轻男子的桌旁,随着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小九,他要走了!”
桌子上的气氛忽然凝固下来。下一刻,七个刚刚还在吃饭听故事的男子,瞬间全都没了影儿。只有桌子的一侧放着一块银元宝。
霖州穆府,临沂阁内。
“小九,你,真打算,独自接下此次任务?”穆宇淡淡把玩着手中的青瓷杯,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银酒稍稍抬起头,看着慵懒地斜靠在躺椅上的秘阁阁主,好看的眉眼半闭半睁着。一袭鎏金烫边青色衣袍在榻上铺开来,衬得年轻阁主如同身处一幅水墨画中一般。
只有银酒他们这些和穆宇相处多年的人才知道,这位阁主看似一副宁静淡泊之态,仿佛游离于世事之外,心里的弯弯绕绕却从来不比谁少,甚至能轻易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回阁主,银酒已经深思熟虑,还请穆阁主能够给银酒一次机会。此次过后,银酒,银酒将递上脱职令,接受脱职洗礼——”
“啪——!”,一个精致的青瓷杯直直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同时碎掉的,还有穆宇那张可以入画的俊脸。
他猛然转过头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银酒看,仿佛银酒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银酒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不只因为穆宇会产生这么激烈的反应,更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密阁在这些银号执行者身上几乎是下了血本,密阁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一个执行者的。何况,作为一个银号的执行者,密阁就是他们的归属与现有的全部,离开,就意味着放弃密阁的一切,甚至必须完全放弃原来自己的一切。
然而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烈火烹油,银酒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就请——请让我再为银阁效忠一次,银酒必定,不会有负阁主的期望。”
一口气说完,银酒就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一动不动。看似坚定异常,实则紧握的双手早已汗湿。
虽然没有明说,不过银酒相信,穆宇一定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了。作为穆宇的直系下属,银酒清楚的知道,他的去留,只在于穆宇的一句话。毕竟,密阁里的长老就算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却也不会干涉阁主已经做出来的决定,这是规矩。
屋内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银酒在等,穆宇也在等。两人都知道,谁先开口,谁就是先妥协了。
银酒觉得,这怕是他小前半生以来最难熬的时刻了,就算当年出生入死,几经鬼门关,都没有这样的惊心动魄。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打破这片死寂。不知过了几炷香的时间,他隐隐闻到厨房飘来的炊烟的味道,双脚早已经麻木的没了感觉。
就在银酒还恍惚地想着是不是到用餐的时候了,穆宇忽然长叹一口气。这一声饱含了无数的心酸与无奈的叹息,直直地闯进银酒耳朵里,击得他全身发颤。
随后,面容恢复平静淡然的阁主悠悠站起身来,扯了扯衣服下摆,向门口闲步而去。青衣发丝依旧如水墨画,只是背影有些萧条。
“罢了罢了,小九你……,走吧,走吧。”他最后回头看了一动不动的银酒一眼,眸中闪过一线不舍与遗憾,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直到听到穆宇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门外,银酒还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身子依旧有些控制不住地打颤。看到面前碎了一地的瓷片,他缓缓走上前去,弯下腰来,将一片拾起来,手指渐渐收紧,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手背缓缓流下来。
继而,他忽然松开了手,叹了口气,想到:这可是穆宇最心仪的茶杯啊!平时连侍女都不给碰的。还能摔成这样,可见他当时是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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