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蕊

樟树别称香蕊

青林城有一善德庙，传闻这庙甚是灵验，不论是求子，求姻缘还是求平安，无一例外。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庙的香火不断，便更富佛性。

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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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住着位老和尚，带着个小和尚。

老和尚对小和尚说，每日三更，你要坐在大殿里，敲起木鱼诵经。若有人来上香，需让其衣着整齐，再向佛菩萨像恭敬顶礼，以示诚意。

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的，很快便烦了。常趁着老和尚下山挑水，自己一个人跑到庙的后山去玩耍。

后山什么都少，就属树多。

其中有一棵樟树，看起来百岁有余。

小和尚最喜欢在树下打盹儿，有时候也喜爬树看风景。

三月初五，老和尚下山去给一大户人家超度亡魂，留小和尚在庙里看着，小和尚嘴上答应着，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后山，正打算爬上树去，一个清脆的女声传了过来。

“不许爬！”

小和尚吓得一激灵，回头看看，一个人没有，难不成见鬼了。赶紧闭起眼睛，嘴里叨念着“阿弥陀佛”。

一个石子打在小和尚光亮的头上，“哎哟。”小和尚捂着头，揉了揉脑袋上鼓起的包，冲着身后喊：“谁在那里，我看到你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小和尚怎么满嘴瞎话。”女声又一次传来，方向在小和尚头顶。

小和尚抬起头来，只见一身着抹青色广袖裙的小丫头正坐在离地一尺高的树枝上，面带怒气的看着他，生的真是好看。

“我怎么不曾见过你？”小和尚笑嘻嘻的，被砸了也不恼。

“我可是总见着你，你以后都不许爬这棵树了，你记着没。”

小和尚挠挠头，没听明白。“怎么你能爬，我就不能？”

“你就是不能，说不能就不能。”小丫头气的叉着腰，说话冲冲的，“不然我给你好看的！”

“好吧好吧。”小和尚摆摆手，那我睡总行了吧。想着就躺在樟树下，枕着胳膊，嘴里叼了根不知什么的草，哼着小曲，透着树叶看着天空。

小丫头看着树下的小和尚，玩心大起。又一个石子冲着他扔去。

“哎呦。”正惬意的小和尚又被砸了个大包，“怎得我又惹着你了？”

小丫头也不说话，看着两个对称的大包捂着嘴笑。

小和尚看着笑得开心的小丫头，痴痴的笑道，“你可真好看，哪一个上香的人都不如你好看。”

小丫头听了，一个不稳，身子极速落下，只听“吧嗒”一声，不偏不倚落在小和尚身上，瞬间红了脸，急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整整衣装，不知说什么好。

“喂，你没事儿吧。”小和尚反倒先开口了，“你从这么高摔下来不疼吗？”

“不疼，我……谢谢你了。”扭捏着，裙摆被手指搅起几个圈。

沉默半晌，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笑出了声，一同坐在树下闲聊起来。

一转眼天色就不早了，小和尚见状急忙向大殿跑去，走时还不忘问小丫头：“我下次还能见着你吗？我叫七律。”

小丫头笑笑没有回答。

自那日后，七律心心念念着小丫头，常偷溜到后山找她，可不见一次人影。

再次见面，是三年后三月初五，老和尚想往常一样下山去为别人超度，七律也如往常一样，跑到后山。

“七律。”

随着声音，七律终于看到了小丫头，依旧是那件抹青色广袖裙，笑得格外灿烂。

“怎么现在才见你，我找你好多次了。”七律埋怨着，心里也有了不少疑问想要问个清楚。

“平时我出不来的。”小丫头咬咬手指，略带委屈，“你来，我都知道。”

“好吧，那我原谅你了。”七律摆摆手示意，“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我叫香蕊。”

“好名字，真配你。”

“要不，我让你爬树好了。”

一听“爬树”，七律两眼放光，“好！”

香蕊带着七律来到那棵百岁有余的樟树下，一手拉起七律，一手放在胸前，两指并拢，嘴上默念着什么。

“不是爬树吗，你这是干嘛呢？”七律疑惑的问她，她也不言语。

几秒过后，两人脚下生出一团云雾，托着两人缓缓上升，直至树的顶端才停下来。

香蕊不顾七律惊讶的表情，一脚迈在一树枝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七律一动不动，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坐着。”

“哦哦，好好。”七律学着香蕊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也坐在一树枝上，离香蕊一拳近，痴痴的瞅着她傻笑。

香蕊被他瞅红了脸，扭过头去，“你老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有花。”

“你好看……花不如你。”七律也有些害羞，却还是痴痴的看着她，白嫩的小脸上带着一抹嫣红，煞是好看。

两人就在这树上坐着，也不说一句话，都抬头看着天。

七律用手有节奏的敲打着树干，时不时还挠一挠光滑的树皮，一旁的香蕊却不知怎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哈哈哈……你别……别碰……树干……哈哈……”香蕊笑得不成样子，一手拉着七律，一手捂着肚子。

“我不了。”七律害怕她笑得掉下去，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你怎么了？”

恢复一点儿的香蕊眼泪都笑了出来，委屈巴巴的吐出一句“我怕痒。”

七律更疑惑了，皱着眉，看着香蕊可怜的看着他，想问的话就都咽回了肚子，“那我不动了。”

“好。”软软吐出一字。

两人又默不作声的看天空，夜暗了下来，七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香蕊有些慌张起来，拉起他，飞下树去，“天不早了，你回去吧，不然老和尚又该说你了。我……我也该走了。”

“那我何时才能再见你？”

“有时间了，我去找你。”香蕊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转身跑了。

“七律！”威严的声音从大殿传来，七律一溜烟儿跑了回去。

一晃，七年已过，香蕊未曾找过七律，七律日日去后山，也不曾见到她。

又是一年三月初五，老和尚按惯例下山，就是这一天，一身抹青色广袖裙的女子缓缓步入大殿。

“施主，是来拜佛吗？”

“我来寻人。”女子笑眼盈盈，唤：“七律。”

七律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子，脑子里闪过香蕊的样子，两者重叠起来。

“你……”七律惊讶的指着香蕊，“你……我……”

香蕊笑到：“几年不见，你怎么还和儿时一样，楞头楞脑的。”

七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不是激动嘛。”

“嘻嘻，真是个傻和尚。”捂嘴偷笑，习惯性的拉起七律，向后山跑去。

两人像儿时一样坐在树枝上，看风景，静静的不说一句话，心里却都是欢喜。

七律默默的将手移动过去，轻轻搭在香蕊手上，香蕊红了脸，也不躲闪。两人的手就这样从轻触到十指相扣，两人的脸也越离越近，香蕊闭起了眼，七律慢慢的凑过来，感受那一抹清凉，软软的，糯糯的，带着点树叶的味道。

“住手！”一苍老又威严的声音，吓得两人停止了动作，七律寻声一看，是师父，心里大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香蕊也是慌张的，带着七律快速飞下。

老和尚指着香蕊，对七律说到：“给你取名七律，是让你时刻记着佛家七罪，行为约束自己，你到好！和女子厮混起来！你是想气死为师吗？”

七律低着头，不说一句。手却还是紧紧的拉着，将香蕊挡在身后。

“你知道她是灵吗？”

老和尚这话一出，七律的手明显颤了颤，香蕊的脸也瞬间白了，两人的手却未分开。

“孽缘，孽缘啊！”老和尚气的转身回了大殿。

剩下两人，七律揉揉香蕊的发，“我现在就去和师父说去，待我还俗，我就娶你。”

“好。”

七律跑到大殿，跪在地上，求老和尚成全他们。

老和尚苦笑：“孽缘啊，收你就知道你有这一劫，没想到，还是没能避过去。”看着七律不明白，又道：“这女子是树灵，百岁有余，五百岁一天劫，渡则成仙，败则魂飞。你既然喜欢她，便要为她着想，难不成你想让她为了你放弃成仙吗？放下即成全。”

“我……”七律听了，不知说什么好，思考良久，“好。”

香蕊在后山一直等着，却不见七律来，正想进去找他，只见老和尚走了出来。

“你要渡劫，你有想过七律吗？”

“我……”香蕊停住了，的确，自己明日就要渡劫，是生是死还难说。

“七律这孩子，我从小养到大，不是反对你们，他要还俗，我也同意。只是你，不能。”老和尚看着香蕊脸色发白，继续说到：“人妖殊途。你日后生死不知，倒不如放下，让他潜心修佛，他悟性高，成佛的机会也大，脱了这世间苦，对你们都好。”

香蕊望着大殿笑了笑，道了声，“好。”

次日，一道天雷落下，那樟树断了一半。

七律在大殿里诵经，从未如此认真过。听着雷声消失，心里的大石也落下了。笑得苦涩，未道一字。

香蕊来到寺里，半透明着身躯，对着老和尚讲：“待我死后，清将我的身躯做成一个木鱼，残魄放入其中，交给七律，求您一定做到。”

老和尚看着虚弱的她，叹了口气同意了，嘴里叨咕着“孽缘”二字。

香蕊来到大殿，看着七律，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诵经，也怕是自己见过的最后一次了。

待我第一次见你便喜欢你了。这些话我却没有资格去说了。想着开口道：“我要走了。”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

七律听着，敲着木鱼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恢复了速度，闭着眼睛，说了声“好。”

过了七天，老和尚送给七律一个新的木鱼，是用樟树木做成的，那木百年有余。

七律奔到后山，看着那断了一半的樟树，拿着那木鱼，再未离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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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小和尚问老和尚：“师父，后来呢”

老和尚摆摆手，“不重要了。”停了一会，对着小和尚低声说了什么，只听小和尚道了一句“好。”

青林城有一善德庙，有一老和尚敲着他的木鱼终日诵经。

终有一日，和尚坐化了，那木鱼也哑了。

寺里的小和尚将他的尸体同木鱼葬在后山那棵断成一半的樟树下。

多年后，那树发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