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这地球的景色太美了,夏秋时节的太阳,就像一个贪玩的旅客,清晨早早地爬起来,在地球上空慢悠悠地遨游着,总是要等到月亮都露出大半个身子了,才收起归家的脚步。
金秋子坐在大堂正门处的一个小木凳上,左手拿着一根玉米,右手握着一根玉米轴,他将左手的那根玉米与右手的玉米轴用力摩擦,一颗颗饱满的玉米粒就从十指间剥落下来了。不一会儿,他赤着的脚丫子就被数不清的玉米粒埋住了。
金秋子吩咐着老婆:
“梦与,太阳已经下山了,把被子收起来。”
“还有石头上晒着的向日葵,也要收进去。”
“再淘点米把饭煮了。”
接着对无所事事的儿子说道:“军儿,你去把牛牵回来。再看一下地里有没有豆角,搞几根回来做菜。”
母子俩听到金秋子的指令后,撒腿就去做各自的事儿了。金秋子看到母子俩可爱的样子,一边剥着玉米,一边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对哦,还有麦子没收回来。”金秋子马上从玉米堆里站了起来,一颗颗金黄色的玉米粒从他的脚背和脚趾间滑下,他接着又自言自语道,“玉米剥得差不多了,该去收小麦咯。”
他拿着三四个可以装麦子的肥料袋子,并把他们放进背篓里,他背着背篓往晒麦子的那块水泥地走去。水泥地下边还有一层小房子,主要是给家畜住的,里面还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农具。
金秋子捡起水泥地旁边的那把扫帚,把一粒粒麦子扫在一起,堆成一个小山丘的形状。他望着那堆麦子,得意地笑了。
他看到儿子从下边的牛圈里出来,手里还捧着长长的豆角,连忙夸道:“你这个瓜娃子,这么快就把牛牵回来了,不错不错,豆角也摘回来了。”儿子嘿嘿嘿地笑着,什么也没说。
在月光的照射下,金秋子把所有麦子都装进了袋子,每个袋子都被撑得鼓鼓的,像极了女人怀孕十个月的肚子。接着他又用力把这几袋麦子搬上背篓,再蹲下身子,把它们背进屋里去。
蝉鸣声和蛙声从田野里传来,与风声一起演奏着夜晚的交响曲。金秋子说:“开饭咯!”
吃了几口饭之后,金秋子突然停下了筷子,“明天拿一袋麦子换面条,再拿一袋磨成面粉,剩下的卖成钱,买几斤猪肉吃。”说完之后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吃了两口又停下了筷子,“对了,还要卖几袋玉米出去,再把那个钱还给李家和梁家。”
“妈妈,吃猪肉,明天!”金时军看着妈妈说道。他的妈妈笑了笑,继续认真地端着碗吃饭。
第二天,金秋子把卖粮食的钱还给了李家和梁家。晚餐时间到了,金秋子一家三口坐在炉子边,品尝着香喷喷的猪肉焖土豆,他们还把剩下的一大块肥猪肉熬成了猪油,再把猪油装进一个小坛子里面。金时军吃完饭之后,又用手抓着刚从热锅里捞出来的猪油渣,把它们一个个地往嘴里送,还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
金秋子在地里挖着土,有个村里人走上前来,邀金秋子去帮一户人家修路,一百块钱一天,可以干一个礼拜。金秋子答应了。
需要修路的那户人家住在离街镇更近的那个村庄,金秋子还没等家里的公鸡鸣叫,就已经赶路了。他加快步伐走了一个小时到了那个地方,主人公看到金秋子这么早就到了,连忙给金秋子端茶倒水。
女主人问道:“你家住哪里?老婆是做什么工作的?孩子多大了?”
金秋子说:“我家住大石坝。老婆没工作,在家干家务。家里有一个男娃娃,十一岁了。”
男主人问道:“大石坝我知道,你们那里有一个很出名的中医,叫金秋泉,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男主人说的那个中医其实就是金秋子的大哥。金秋子说:“他很好,不种粮食也有吃有穿,做中医赚了很多钱。”
男主人点点头说:“也对。我还听说,他有一个兄弟,娶了个傻老婆,还生了一个傻儿子。”
金秋子低着头答道:“我就是他兄弟嘛!没办法咯,娶了个傻婆娘。”
男主人大吃一惊,“原来,你就是他兄弟呀!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就是那个人。这真的对不住了,来,喝茶喝茶!”
喝完茶之后,金时军很卖力地帮主人一家干着活。汗滴像黄豆一般大,从他的额头、鼻子上滴落下来。他的衣服、裤子早已被汗水浸湿成皱巴巴的样子,脚上穿着的那双蓝色布鞋也湿漉漉的。他认真地用铁铲把刚搅和好的水泥浆装进斗车,再弯着腰喘着气拉着那辆斗车,接着又把那些水泥浆铺在那条路上。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渐渐露出了光滑和舒适的面貌。
女主人问金秋子:“你儿子在家都玩什么呢?你可以叫他陪你一起来嘛!有个伴也好。”
金秋子左手握着铁铲,右手擦了擦额头上和眼角周围的汗水,答道:“他读书不行,在家也是这站一下,那立一下,有时候就帮他妈妈干一些活。”
由于金秋子手上还沾着许多泥巴和水泥浆,他擦汗水的时候,那些泥巴和水泥就粘在了他的脸颊和鼻子上,像极了戏曲演员化的妆。
女主人看到了他的面容,又假装没看到,她只是简单微笑一下,接着说:“读书不行没关系,只要听话懂事就好了。对了,干活这几天就在我家吃午饭吧,不要跑来跑去的,很麻烦。明天把你儿子也带上吧,家里有你老婆看着就行了。”
“嗯嗯,好!”金秋子满是感激。
金时军听到爸爸说会带上他一起去那户人家,他高兴地叫道:“嘿嘿嘿,我要去玩咯!”
那天清晨,太阳还没伸出头,父子俩就已经走在路上了。等他们到了的时候,那户人家还没把门打开,父子俩就直接走到了旁边的那条路上,拿铁铲,和水泥,拉斗车……
“哟!这么早呀,路都修了一米了。”女主人看到金秋子的儿子也来了,便走上前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见儿子只是嘿嘿嘿地笑着,什么也不回答,金秋子便替儿子说道:“他叫金时军,时间的时,军人的军。”
“长得真可爱!”女主人摸了摸金时军的头,“你进屋里坐吧,军军,来,我开电视给你看。”
“去吧,跟阿姨去看电视。等一下太阳会更热,进屋里凉快点。”金秋子点头示意着。
“你喜欢看什么电视呢?”女主人边说着,边拿出一个可折叠型的椅子,让金时军坐在上面。
金时军没说话,只是嘿嘿嘿地笑着。
“那我把遥控器给你,你自己选电视吧!”女主人把遥控器递给了金时军。
金时军拿着遥控器,左按一下,右按一下,按了半天,电视机一下子是这个画面,一下子又换成另一个画面。
“你想看哪个呢?来,我帮你找吧!”女主人笑着问道。
“就这个。”金时军摇了摇头,眼睛直视着电视屏幕,表示他已经找到了他喜欢看的内容。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女主人用毛巾擦拭着客厅的饭桌,又摆起了几张凳子,接着端着一锅汤放在饭桌中央,她的丈夫也帮忙端上了一大只清蒸鱼和一盘花生米,女主人又回厨房端来了一盘青椒炒牛肉、一盘红烧肉、一盘麻婆豆腐和一盘酸辣土豆丝。
金时军闻着这香喷喷的菜肴,连忙把电视机关了,坐在饭桌前的椅子上。此刻其他人都是站着的,只有他一个人坐了上去。
金秋子连忙叫道:“你咋这么不懂事呢?叔叔阿姨他们都还没坐下呢!”金秋子边教训着儿子,边偷偷地吞着口水。
“没事没事,他是小孩子,不用讲究这么多。”
“来来来,今天辛苦你了,快坐下吃饭吧!”
夫妻俩招呼着金秋子。
“来,喝碗大骨汤,这大骨汤熬了很长时间,我还放了药材进去,味道应该不错!”
“是,多喝点汤,防中暑。”
“这儿有花生米,嚼起来脆脆香香的,适合下酒。”
“吃花生米干什么,多吃点肉吧,这是红烧肉,那是牛肉,最远的那个是鱼肉,多吃点。”
“嗯嗯,多吃点肉,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他们还往父子俩的碗里夹了很多肉。父子俩边吃边点头,一副满足的样子。
第三天的时候,那户人家依然做了差不多的菜肴款待金秋子和他儿子,还把家里的糖果也拿出来放在茶几上,让父子俩随便吃。
第四天的时候,金时军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随意打开和关闭电视机,吃着茶几上的糖果,困了就躺在沙发上睡睡觉,睡醒之后又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跑累了就打开冰箱拿一瓶饮料喝着。
第五天的早上,正当金时军准备拿遥控器开电视看时,被女主人连忙阻止了,“我家女儿还在睡觉,她今天不用上班,我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你不要开电视看了,会吵到她。”
金时军放下遥控,离开了屋子,跑到了父亲身边,玩着沙子、水泥和泥巴。
女主人在客厅里念叨着:“昨天这地上到处都是果皮纸屑,我好不容易才收拾干净;电视机也一整天都轰轰轰地响着,不晓得浪费了多少电;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想干嘛就干嘛,简直把这里当做你的家了……”
第六天的时候,金时军告诉爸爸说他不想去那户人家那里了,爸爸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想在家里陪妈妈。
一个礼拜过去了,金秋子终于帮那户人家把路修好了。他把得到的七百块钱工资揣进裤包里,跟那两夫妻说了感谢和再见,起身踏出了那户人家的大门。
可是,他才离开那户人家大门不到十米,他就听到女主人对男主人说:“终于走了,这几天真把我累得不行,尤其是他那个傻儿子……”
那时已经是傍晚七八点,好在月光很明亮也很温柔,天空繁星点点,好像宇宙的一切星球都在为他照亮回家的路。但是金秋子感到很孤独,他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天空,心里默默感叹道:“赚钱真不容易。”
今天,这世界太大,而他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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