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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渡江前夜
入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停地在乡间小路响起。六匹马,马上,六位夜行者,身穿黑色蓑衣,头戴斗笠,双腿夹在马肚两边,手上的鞭子不停的拍打着马背。马儿,疾驰,不停地向前,雨,越来越大。这时候,长江的水位应该涨了不少。前方,微微的见到村落的黯淡灯光。找到村庄的唯一一座双层的洋楼,领头的马儿,停了下来,下马,上前,敲门。
“这么晚了,是谁啊,来福,去开门看看。”里头的先生正在书房黯淡的灯光下看着古书,对下人说道。“吱”门开了,“你们菊老爷呢?在哪里,快去禀报,徐老求见!”微弱的灯光下,来福看见,一张黑色的脸,满脸胡须,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雨水正顺着斗笠流下来,黑色的脸上布满了渗下来的雨水。“在里屋,快请!”徐老,吩咐好手下,在屋外等候,便跟着来福进去。
“不知徐兄深夜到访,所谓何事,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菊兄,你可知,要渡江了!今夜我到寒舍,正是想问问,兄弟能否和我一起,渡过长江!”
“这,为什么这么急呢?”
“菊兄,你有所不知啊,刘司令已经发布了渡江解放的战役,今晚就到我们这片土地了,我家亲戚已经说过了,只要跟着他们渡过长江,不管你是拿枪举旗,不管是地主还是农民,只要你还活着,到时候,你的地位,不亚于你身为地主的地位。赶紧啊,好好想想吧。”
菊先生看着里屋里正在熟睡的妻儿,在看看外面的雨,看着一脸正经的徐老。
“徐兄,你有所不知啊,我现在妻儿在家,又有良田余亩需要打理,还有一大帮的人等着我吃饭,我真的是走不开呢。”
“哎,老铁,你真的是放不下现在的自己吗?等到解放了,你要明白你是一个地主啊。到时候,你知道吗,那是农民当家做主的年代了!你的所有到时候都是共有!你要好好想想啊,我只能等你一炷香的时间了!”
屋外,雨越来越大,菊先生请徐老坐下,来福端来新上的春茶,徐老,匆匆接过,吧唧,喝了一口,不知滋味,历史,将要在今晚改写。作为自己的好朋友,菊先生,不知道要做怎样的决定。
香,淡淡的燃着,菊先生点燃了一根烟,慢慢的抽着,往日里,他是不抽烟的,只有在重大决定的时候,才会抽出放了好久的卷纸烟,递给来福一根。
“老爷,香过半了!”
菊先生瞅了一眼台面上的徐徐青烟,里屋里,刚出生的小孙儿,啼哭起来,紧接着,夫人起来了,点燃里面的煤油灯,抱起刚吃奶的孩子,喃喃的哼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我还是不去了吧。”菊先生灭了烟,对徐老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兄弟的关照,我想我的妻儿需要我!”
“哎,如此感觉用事之人!怎能......菊兄,只能后会无期了!”说罢,徐老,披上蓑衣,带上斗笠,匆匆的出门,和一行人,上马,消失在雨夜中。
2.红卫兵
很快,徐老渡江胜利的消息传了过来,那天,许多身着军装的士兵进了村庄,在村民的带领下来到了屋子。“你就是这个庄子的菊老爷?”领头的队长说道。“是的,军爷,在下正是。”菊先生微微的说道。“你不知道吗,昨天解放了,今天,你不再是老爷了。你家所有的钱都得拿出来,田地都得空出来,你人都得从这个房子搬出去!”周围的士兵对着他笑了起来,不停的指着他那一身书生的模样。
之后,在家人的努力下,搬到了村庄的后面一座山,离地很近的山脚,简单的搭上了一座草屋,放上从洋楼撤出的书本,家庭用品。遣散完家里的佣人,大儿子,傻傻地问道:“爹,我们的家呢?”
此刻,菊先生,不知说什么好,仿佛又回到了渡江的前夕,想念自己的那根烟,那根抽了一晚的烟。
数日后,菊先生开始和家人在草屋的旁边开始搭建青石屋。远处传来一阵阵呐喊声:“打倒**!打倒地主!”一队身着红袖章的人,来到跟前。菊先生莫名的被这队人五花大绑起来,妻子,孩子们看到这里不知道如何是好,默默的跟在后面,看着自己的父亲,丈夫在别人的推怂中艰难的行走着。
到了村庄,“打倒**!打倒地主!”小道两旁的村民跟着红卫兵喊了起来,不时地,人群中飞来大把大把的蔬菜,废纸,小石块,闲言碎语。人群中,菊先生看见了来福,来福看着此刻狼狈不堪的老爷,默默的留下了眼泪。
只有他知道,菊老爷是个好地主。
菊老爷家的地租是方圆十里,最便宜的;菊老爷,每逢过节过年的时候都会给家里的佣人发上一个大大的红包,给周围乡亲们送些礼物;菊老爷,在这里没有什么敌人,喜欢读书,看戏,周围相仿的朋友很多;菊老爷,不怎么抽烟,抽烟的时候,都会敬自己一根烟。
半年后,菊老爷的新屋做好了,来福过来送礼,此时的老爷已经瘦的不成样了,好在二少爷已经长大,娶妻,能够顶起家庭的重担,大少爷还是那副傻傻的样子:“来福,今天陪我玩嘛?”不过他也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菊老爷暗地里花了多少银元,求了多少人。
新屋搬入的半个月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菊老爷走了,很安详,嘱咐老二要照顾好哥哥弟弟,这个家庭。母亲在菊老爷走后的一个月,抑郁寡终。
至此,地主在这个村庄消失了。
3.菊先生
老二很能干,名叫菊明,有着菊先生的风范,能诗能文,写的一手好字,平日在父亲喜欢看书写字的习惯下熏陶了不少。现在自己在分配的生产队干活,吃着大锅饭,平时少言寡语,善结交好友。由于自己写的一手好字,每逢乡里乡外喜事对联,白事祭文,年节对联都是出自明的手笔,继而,乡里乡外无人不知,明的称号:“菊先生!”明的妻子,也时常为自己的丈夫自豪,会写字,会作文,还能养家。后来,明的应酬越来越多,慢慢的学会了抽烟,喝酒,走场子。每当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酩酊大醉,深夜呕吐不止,忙坏了平日在家的妻子,半夜起来打扫丈夫难闻的呕吐物,还得照看熟睡的孩子,但是,每当明醒过来,都会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承诺不在饮酒,抽烟,渐渐的妻子也便不再怪罪与他,反而更加的爱护他。
可是,男人是个爱说谎的人,明,还是一如既往抽烟喝酒,之后,在妻子死后的那年,才后悔不已,不在抽烟,喝酒。
那是一个喜庆洋洋的节日,除夕,明,写好乡里乡外的对联,写好自家的对联。准备过着除夕夜,妻子正在做着丰盛的晚餐,孩子们正在门前快乐的玩耍。看到这里,明很是欣慰,终于不再过着那个令人嫌弃的生活。
记得,小儿子上学的时候填写资料,在家庭背景的一栏中,含羞的填入了“贫民”。后来同桌发现了自家地主的背景,告发老师,惹了一场风波。确实,自己是地主的后代,明也不想撇开这个特殊的身份。之前,生产队的时候,每日惶恐恐的听着外面的大喇叭中传出来的声音:“**,赶紧出来放电影了!”明听后,放下手中的饭碗,匆匆的赶上村子前面的空地,放好电影机,拉好白色的大屏幕。偶尔迟到几分钟放电影,便被台下的一群红卫兵绑起来,放在台上,大声的嚷道:“打倒**! 打倒地主的儿子!”明,惶恐恐的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坐在人群中,喊着打倒自己的口号,然后,电影开始了,自己畏缩的坐在空荡荡的一角,瑟瑟的发抖。
记得自己在生产队大丰收的时候,站在高高的谷堆上,呐喊着:“我与高山比高!”一不小心摔了下来,摔断了自己的大腿,成了铁拐明。
现在一切都变了,自己是人所周知的“菊先生”。
鞭炮响了起来,年的气氛过来了。“孩子他爸,我肚子疼!”妻子在厨房不住的叫着自己,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搀扶在炤台边上。不住的喊着:“好疼!快点送我去医院!”明,赶紧叫来最近的拖拉机,搀扶着妻子去镇上的医院,确诊急性肠硬阻(阑尾炎),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当时城镇医疗水平有限,手术做不了,只能去县级医院。乘着拖拉机朝着县医院走去,抱着妻子,明,看见妻子发白的脸,半闭的眼睛,嘴里不住地喊着疼,汗水流湿了自己的手臂。平日里不怎么关心的妻子,现在正慢慢的离开自己。
一路颠簸,一路颠簸。风不住的从耳边吹过,好像在说:“放下吧!松手吧!你自由了!”
确实,明,放下了,在去往县级医院的半路上,妻子,走了,带着疼痛走了,离开了这个尚好的时代,离开孩子,离开了自己。在别人阖家欢乐的时刻,带走了除夕。
第二天,明带着妻子的遗体回到家里,关上房门,整整一天,都在思考着:我究竟给自己的妻子带来了什么,活成了什么?拿起笔,在白纸上写了整整一沓自己对妻子的思恋,悔恨。
下葬的时候,明,深深地跪下,用自己熟悉的方式读着祭文,整整两个小时,泪水模糊了双眼,在场的家人,亲人,朋友默默的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对这个中年丧偶的男人,给予深深地同情。
“扑通”一声,明,深深的扎在坟头,久久不知知觉。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没有什么可以挽留,没有什么可以述说。
但是,我还有孩子,我还有家,我还有亲人,朋友。明,爬了起来。生活,活着。
后来,别人眼里,他不在是一个抽烟喝酒走场子的菊先生,成了一个劈柴、做饭、打扫、看孩子的男人。
可是命运往往喜欢捉弄他人。
三年后,明,离开了这个世界,去见了自己的父亲,留下老二,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地主的儿子消失了。
4.新纪年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声在空旷的竹林响起来。
“爸,我来看你了,带着我的孩子过来看你了!”明的坟头,一名男子,一个小男孩。
“老爸,这里是谁呢?”小男孩指着长满青草的坟头。
“这是你爷爷!”
“我爷爷是干什么的呢?我怎么没有见过呢!”
“你爷爷是地主的儿子,但是,也是一个贫民!”
一阵风吹过,坟冢旁边的竹林莎莎的作响。青石筑成的老房子,依然屹立在山脚下,竹林深处。
新年到了!
【完】
掐指一算,差不多好久没更新简书,惭愧啊。我还是默默地写着自己的文章,默默地分享自己的喜悦,默默地听着风,看着远方,一个人的朝圣,让时间带给我惊喜!
声明:原创作品,故事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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