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四年,从教三年,面对十五六岁的学生,我常常会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
才不惊人,貌不出众,纵使内心戏再丰富,怕也难在动辄六七十人的小学中学班级中有多令人印象深刻。故小中学就不谈也罢。
大学期间,专业是英语。文科专业,少不了自我展示,每周的presentation更是在学期初就将名单排了出来。
这对于整个高中都没发过言但内心戏丰富的我来说是个挑战。所有内心戏多的人其实都是有倾诉欲的,这种倾诉欲会寻求完美主义,完美主义带来拖延症,最后得到的结果不要说达到期望水平,甚至会远低于平均水平。
由于班级人少,一个学期,我们每人轮流进行两次presentation。我记得第一次正快赶上中秋节,我就面无表情说了个和中秋节有关的话题。
是的,面无表情。我听一位半仙儿说过:从你的相貌和你的名字我就可以算出你的命运,因为相貌决定了别人对你的态度;名字反映出家人对你的期待,这二者又会影响你的态度和言行。我呢,可能由于我爸妈对我还挺期待的,名字还有点内涵,不叫翠花,也不叫小宝;无奈长相不是我爸妈想我长啥样就能长啥样的,我也就长成了一丢在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
奈何人不怕丑,就怕比。也奇了怪了,从小到大,我周围的堂表姐妹同学发小全都不是大美人就是小美女。和这些人出街,遇到熟人,“这丫头越来越漂亮了”这句话是少不了的,当然不是在说我。
当了十几年绿叶,我也练就了一身铁布衫--------那就是面无表情(请原谅我的少年中二病),尤其是当有一道审视的视线在我身上扫过时。
所以我在presentation时也是很习惯地面无表情说完了所有稿子,同时我也记得那位陈姓老师的审判眼神。
然而,一直到我最后“thank you”时,她也就是向右上扯了扯嘴角。甚至没有衔接,她就开始讲课了。但我还记得她有多爱对展示的同学进行“令我动容”“你有种知性美”这类令我起鸡皮疙瘩的点评。
好嘛,到我这儿,她倒再让我起一回鸡皮疙瘩啊。
二三十人的小班,很快第二轮又转到我这儿了。比起上一轮我这一次还多了个语调平淡,以及急不可待。其实我的记性一直不错,一千字的文章只要别太散文,我基本可以看三遍后一字不落背出来。但那天,我只想快点结束,只想快点从那位老师审视的眼神中脱离出来。我那天的演讲主题也不断在述说我的这一心声:Shyness(羞涩)。我一紧张就忘词儿,时不时得瞟一下稿子,后来烦了就直接自由发挥了,就这样,我很shy地告诉了大家如何克服shy.
我注意到那位老师越来越不耐烦的眼神,慢慢地,我也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濡湿,终于,一切结束。
但是,这一次,这个老师没有对我置之不理。
她依然是保持着她最推崇的知性的微笑。她说出的话也是知性含蓄的:
“其实从上一次听这位同学的演讲,我就注意到了一些问题。”对,注意到了,就是不说。
“你的演讲缺乏激情,你让我感觉不到你对这个活动的热情。”我很shy啊,我全程都在表现这一点。
“我觉得一个人如果缺乏激情,那任何事情都做不好。”那你告诉我如何燃起激情啊!
“你让一个和你没有任何利益瓜葛的人对你有这种负面评价,那就是你的错,你就要考虑考虑自己的问题了。”哦,原来我们没有任何利益瓜葛啊,那为什么你能当众评判我,我却不能尽情反驳你呢?什么时候老师不再传道授业解惑,改当审判员了?
最终,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还对我的同桌笑了笑。好吧,我确实是想挑衅一下那位老师——你再贬低我又怎么样,我对你不屑一顾。
如今,我站在讲台上,看着那些每天只懂描眉画眼,上课玩手机的女孩子时,我刹那间有点读懂我那位老师的潜台词了:“同学,你长得丑,还不好好学习,以后咋活啊?”
我从小是读鲁迅老舍莫泊桑,看美少女战士机器猫以及宫崎骏长大的。我热爱和平,向往自由,瞧不起一切不平等的嘴脸。等我真的进去社会,我想拯救全世界,但却发现,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曾以为自己的前途会一派光明,谁知也不过是苦苦挣扎。我也不想熬鸡汤说:人生本就是挣扎,或诗意感叹: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学生是值得被呵护,老师也要被尊敬,学校被称为象牙塔,所以社会残酷无情的真相需被掩盖。但社会现实比起程式化的学校,它更爱不按常理出牌。它又似乎有规律可循:要么靠别人,要么考自己。其实总的来说都是靠自己:要么靠天赋,要么靠后天努力。
当我又看到那个小眼睛塌鼻梁厚嘴唇大饼脸近视眼个子矮皮肤黑体型胖的女生迟到后旁若无人地边吃面边看着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电视剧时,我真的很想对她说:孩子,霸道总裁眼瞎了也不会爱上你的,努力学习吧!至少将来没人替你买单时你还能自己买单。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也许说出来无非就是给沉闷的课堂增加一点笑料,如耳边风。也许还会刺痛那位同学的心。当然,她也可能是不屑:我的人生还没开始,还是X,你凭啥就定性了,还定了个最低等!你以为你是谁啊?
可能是人艰不拆,可能是虚伪。但我瞬间想对那些对我翻过白眼的老师说一句:老师,您辛苦了,明明是已熟悉了社会的套路,却还要表现得一派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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