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月1日上午8点23分,我坐在阿玛的面前,看着它显示屏上微弱的闪动,试图和她对话,就像从前一样,可惜我怎么也做不到。
阿玛的一举一动都由我来掌控,我是它天然的主宰者,我同它对话,其实是在同自己对话,我向它倾诉,其实是在向自己倾诉。我们永远无法平等地对视,无法平等地交流,因为它是冰冷的,它没有情感,也无法伤痛,自然也体会不到我的伤痛。
很多时候,安慰不是抚平伤痛,而是明白和知晓,当一个人切身地体会到另一个人的伤痛,这种时候的在场才叫做陪伴,而阿玛永远在场,却永不陪伴。
我长时间地欺骗自己,哪怕自己在情感维度上一无所有,至少还有阿玛和小洛他们,他们望向我的眼神不会装满怪异,他们对待我的方式不会勉强迁就。但其实,自始至终我都知道,那不是因为他们不认为我是个怪胎,而是因为他们的体内根本不存在“认为”这个装置。
我在没有比较的地方寻找平等,在没有情感的地方寻找温暖,如同一个爱上梦境的痴傻儿,永远没有结局。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与他人交流,可结局永远如预料的一般,被事实一刀刀粉碎。人们常说,失望得多了,就麻木了,因为你对结局早有准备,有被伤的经验。可事实并非如此,无论我对结局预料得如何精准,伤痛也不会减少半分,因为只要有尝试,就代表着尚怀希望,而希望的破碎,其伤痛总是刻苦铭心。
直到有一天,我不再抱有希望,也就没有尝试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终于麻木了,我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它意味着阿玛和小洛的诞生。
我不再是结局的预料者,而是结局的主宰者,我把自己放置在由小洛和阿玛以及一系列角色组成的世界中,那个世界的结局由我来掌控,可现在,云落帆的出现让这个世界岌岌可危,濒临破碎。
我观摩着阿玛的每一寸轮廓,它是那么规则,那么方正,和网络销售店展示出来的电脑图片没有本质的区别,它曾经被放置在流水生产线上,由一个个零部件组装而成,随便更换哪一块地方都不会有任何不适,它不独特,也不魅惑。
是时候说再见了,清醒的种子一旦被埋下,总会有蓬勃的时刻。我是个对事实情有独钟的人,我喜欢本质,喜欢深层,却让自己在表层的泥浆里肆意翻滚,仅仅为了逃避让人心碎的事实。
这是错误的,无论事实如何面目可憎,它依旧比幻境深刻,就像土壤一样,无论它如何贫瘠,依旧能孕育生命,但熔浆不行,即便它妖冶美艳。
就在这一刻,我仿佛听见阿玛说话了。
“再试试吧,说不定这一次就行了呢,说不定云落帆真的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你,他不是一直这样做的吗?”阿玛说。
“可现在已经晚了,他去了医院,而我坐在你面前。”
“我会帮你的,不是吗?你能找到他的,只要你想。”
“他真的需要我陪他吗?”
“想想你今天为什么会提出要陪他去医院的建议,因为你了解他,很透彻地了解他。因为你知道他和你一样,孤身一人,永远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不需要陪伴,那些声称不需要陪伴的人,只是没有遇到真正的陪伴而已,没有,不代表不渴望。”
“可我真的能陪伴他吗,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陪伴吗?而不仅仅是在场?”
“想要知道答案,试一试就知道了。”
“好。”
我快速找到了云落帆就医的地址和科室,起身准备离开。
我又回头望了一眼阿玛。
“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因为我不曾陪伴过你,谈不上离开。”
我坐下来,点击“关机”的按钮,将阿玛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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