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

      我在这家面馆大约是吃了快九年了。

      面馆就开在我家小区对面的马路上，一间二十多平的店面连着一间十平的厨房就是它的全部。面馆没有怎么装修，大门是两扇对开的玻璃，上面贴着四个红色的大字——黄龙面馆。墙上铺着的瓷砖以及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早已浸满了油渍，四张简易的、油光锃亮的木板桌有些微的躁动，四处散落的四角塑料椅则需要三三两两的叠在一起才能保持稳定。面馆左右两边的墙上还分别挂着两扇老旧的电风扇，启动起来就像两台老式的汽车发动机，声音粗糙且响亮，像是在催促食客赶快吃完好让它们休息——即使它们送不了一丝凉风。

        店面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两层台阶，顺着上去就是面馆的后厨，左边是制作吃食的地方，立着两个炉子，一个炉子放着炒锅，一个炉子放着煮锅。瓷砖铺就的灶台上摆满了各种调料以及老板自己腌的酸菜，显得杂乱不堪，细小的砖缝里也是藏满了黑色的油垢。右边则是安置各种食材以及碗筷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口盛放着卤肉汁的大铁锅，里面是用来制作面汤最合适的材料，而卤好的排骨早已被捞起来放在一旁，时刻准备着成为一碗尽兴的排骨面。

        我最喜欢点两种面，一是腰花面，二是猪肚面。这是唯二需要爆炒食材的面食。鲜嫩的猪肚或者腰花在油里爆炒，再佐以洋葱和红色尖椒，既去除了腥味，又锁住了鲜味。炒好的食材裹着热油淋在汤面上，和恰到好处的卤肉汁无疑是最棒的的搭配。末了，再放上三四片焯好的油白菜，撒上切碎的葱段以及蒜末，又满足了视觉上的享受。我还喜欢再点上一份溏心蛋，润滑的蛋黄和浓稠的汤汁混合在一起，共同谱写了对味蕾的一场绝对冲击，在口腔里久久的挥之不去。

      而造就这一切的，正是那位朴实的老板。

        老板很朴实，朴实的甚至可以说简单了。中老年男子标准的大光头，小眼睛，酒槽鼻，厚嘴唇以及啤酒肚。夏天通常是凉鞋大裤衩，赤裸着上身或者简单的套着一件背心，冬天则是一套泛着油光的皮衣以及牛仔裤。没客人就和隔壁的水果店老板扯扯皮，下下棋，有客人来就先简单的擦擦桌子收拾一下，然后做好食客需要的吃食，继而又跺到隔壁去了。

        因为面馆开在路边，所以即使像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总是会有四五个食客，他们有的是附近的住户，有的是隔壁公交总站的司机，有的则是匆匆的过客。有些人三五成群，有些人形单影只，即使坐在一张桌子上，也会自然地分割出自己领域，声音嘈杂却又各成一派。有些和老板相熟的食客偶尔会叫老板炒几个小菜，在拉上他一起在店里喝酒吹牛，而和老板不熟的，则会默默地吃着自己的汤面，完了会自觉地把钱放在桌上，然后离开。

      按理说我在这家面馆吃了这么多年，早应该和老板混的熟稔。但其实不然，我仅仅和他在头几年有过短暂的交流，无非是点面和付钱，吃了久了之后连这两步都省了。一般我只要走到在他的面馆，彼此点点头，偶尔轻声的道一声“来了”，他就会转身走进后厨，不一会儿就会端着一碗铺着溏心蛋的腰花面或者猪肚面出来，放在我的面前，抄起我早已放在桌面上的纸币，慢慢地又跺到隔壁去了，只留我一人坐在店里品尝独属于我的滋味。

      我很享受自己作为一个食客的身份以及这种不需要言语独属于厨师与食客之间的默契。

    这或许也是我，和这个城市的，一丝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