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

天寒，尚未雪。

我从学校出来，穿着高领的毛衣，还裹着一件风衣，却仍是挡不住天气的寒冷。我紧了紧风衣，向手心呵气取暖。照旧，走向学校对面的 “老张面馆”。

“老张，生意还好吧？”我推开面馆的玻璃门，向老张打了声招呼。

“好什么呀，天儿冷了，人都不愿意出来吃饭了，要不是还有你们这些老顾客啊，我就该关门歇着了”老张坐在收银台，抽烟，见我进来忙站起身，递给了我一根，是本地人常吸的"帝豪"，不贵，10块，烟劲儿够足，我从风衣口袋掏出火机，点燃。

"老天爷让天儿冷了，你能有啥法子。再说了老张，你这地儿也该拾掇拾掇了，站在学校哪些小年轻，都喜欢往装修好看的地方钻，觉着哪是高端上档次。你这东西好吃有个什么用，人家压根都不想进来瞧啊"。我看看老张这店面，多少年了，还是那样儿，七八张木实桌子，几张塑料椅。

“嘿，咱不玩那一套胡里花哨，我还是把功夫用在手艺上吧，反正儿女都大了，也不用我操啥心喽，赚多赚少无所谓。今个儿吃点啥？还照旧吗？"老张把手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准备往厨房走，给我做饭。

"行，那就照旧。"我找了个地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开水，抽着烟，等老张把面做好。

正等着，店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穿一件卡其色的棉袄，下身是一条洗的泛白的蓝色牛仔裤，鞋子是仿新百伦的，也不是高仿，而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地摊货。男子脸膛倒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肤色偏小麦色，胡子拉碴，应该是几天没刮了，头发满是头油，一撮一撮粘在一起。

"老张，来客人了，"我冲厨房里正忙活的老张喊了一声。“先坐下，看看吃点啥？”我给男子倒了杯开水，帮着老张招呼下客人，又递了一张菜单给他。

“麻烦了，谢谢啊。”男子对我还以微笑。

老张系着围裙，端着我点的羊肉烩面，和一碟小菜，递给我后就去招呼客人。

老张："看看想吃什么？"

男子：“嗯，一份蒸饺，俩香辣鸭头，两碗儿面，外加一个骨头汤吧，先这样吧！”

老张："好嘞，呦！看样子您这是两位啊？"

"对，过来瞧瞧自家女儿，她在这边上学，"男子说道。

"行，那您先坐会啊。"老张又走进厨房。

"哎，对了，师傅，面不要葱，不放辣啊，我家姑娘吃不了这个。"男子忙又嘱咐了一句

“爸！”一个女孩跳了进来，二十来岁，一看就是隔壁学校的大学生，打扮时尚，青春洋溢，一进门就抱住了男子

“咦咦咦，你看你这孩子，都二十了还像个小孩样儿，老爸几天都没洗澡了，也不嫌脏。" 男子嘴上说着，脸上挂满了笑容。

"对了，爸，你怎么来俺学校了？"女孩坐在了男子对面。

"这不是从新疆拉了一批货吗，送到郑州，就趁着卸货的功夫过来看看你。"男子倒了一杯开水给女儿。

"还是老爸对我好。"女孩捧着一次性杯子暖手。

"这话你咋不在你妈跟前说啊，净捡好听话讲。"男子笑了笑

"我妈不是小气吗！这在她跟前讲她不得气炸喽啊，嘿嘿嘿"

“哎呦！来，你们点的东西。"这对父女正聊着，老张把东西端了上来。

"谢谢叔叔啊"女孩儿接过老张手里的东西，甜甜的叫了一声。

刚出锅的饭食，摆在桌子上，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

"爸，你开半挂从新疆到咱这，是不是可累啊？"女孩问道。

"那可不吗，这一趟跑的远，我和你二叔两个人开，谁困了就歇会，轮着来还跑了一星期才到，整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是在车上，你说能好受吗？为了提神，我和你二叔光烟就抽了一条。"男子说这从兜里掏出烟，抽出一根，噙在嘴里。

"爸，不准抽烟，我看你戒，是不可能了，少抽点以后。"女孩说着从男子手里夺过了刚点燃的烟。

"好好好，少抽少抽，女儿说的老爸都听”

“爸，以后你出车困了就嚼口香糖，是在困的不行了，再抽，你也知道这东西没好处。”

"这事！你妈给我说，可嚼口香糖不顶用啊。"男子说。

“嗯！那行吧！尽量少抽好了，爸，还有，开车时候别硬撑，乏了就找个地儿眯会，我听说因为疲劳驾驶出事可不少”

“这倒不假，前些年爸就知道一个老乡，他经常从义乌拉货，为了赶货，多拉几趟，没休息好，开车不就从盘山公路冲出去了。那个时候你还小，刚有你弟，你妈知道这事之后，我知道一出车，就在我跟前念叨，要多休息，不要硬拼，人好好的比啥都强。可我那能不拼啊！你弟要吃奶粉，你也该上学了，啥都不都得用钱吗！你妈当时又不能出去干活。只是当时不敢给你妈讲，怕她担心。”男子说。

“没事老爸，现在不是好了吗！你看我和弟弟都大了，再过两年我们就都能挣钱了，你和我妈就等着享福吧！”

"好，爸等着"男子幸福的笑了笑。

天开始飘起小雪，打着旋儿落到树上，屋顶，老张面馆的玻璃门前。

"对了，闺女，天儿冷了，你还有啥要置备的东西没？缺钱了给爸说。"

"放心吧，老爸，我啥都不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缺啥少啥会讲的，你就甭操这个心了。"

"好，吃好了没，没吃好想吃点啥再点。”男子问闺女

"不要了，吃好了。"女孩坐起身，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巴

"那咱走吧，我还得赶紧回去，看看你二叔那边货卸的怎么样了。"

"嗯，好！走吧。”女孩站起身，挽着男子的一条手臂，男子结过账，走出门，随着女儿一起沿着飘着小雪的博学路走去。

我始终悄悄看着这对父女，直至目送他们出去，我把钱给老张放在桌子上，没有再与老张寒暄，径直出了面馆。

雪下得紧了。

我站在雪中，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烟，想想又塞了回去，拿出了手机。

"喂，爸……是我……！我这边不是下雪了吗，问问你，咱家那边是不是也下了，你和我妈都记得多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