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粒扣,双层领,第一层领是淡雅的黑色,上面烙着玫瑰花,左右各一朵;第二层领是白色,在黑色的映衬下,白色被凸显得特别高贵。其他部分,则为玫瑰红。双肩有海绵衬垫,穿在身上显得很有型。
这件衣服对当时16岁的我来说,发自内心的喜爱。但是,它的来历,这么多年来,一直压抑在我心里,成了我心底的痛,每每想起,总会觉得特别有亏于母亲。
那是我读高一的一个春季,平时住校,周末才回家。这个周末,我陪母亲去集市上卖菜,有西红柿,辣椒等大鹏蔬菜。我们全家的收入以此为主要来源。
卖完菜后,母亲带我去了集市上的一个小型服装店闲逛。店面有三间房屋大小,在当时,对苏北的小镇来说,也算比较体面的服装店了。因为绝大多数的服装经营者是搭个蓬子,摆摊卖,随来随搭,随卸随走。而90%的人们,也是在地摊上买衣服,包括我们家人在内。
当时,母亲并没有要给我买衣服的意思,虽然我春季只有一件外套,周一到周五穿,周末回家清洗。
母亲的初心很简单,只是带我看看这家新开不久的服装店。顺便看看,是否有适合我穿的衣服,不幸的是,刚好这件玫瑰红西服,在当时愚蠢的我看来,优雅高贵,华美的无与伦比。
母亲像往常买衣服一样,先问了价格。如果价格高出心理价位,就绝不会试穿。
“这衣服咋买得?”母亲小心翼翼地问营业员。
“36块。”营业员回答道。
“能少不?”
“不能!”
“走……”妈妈轻声对我说。
可是,没见过世面的我,确实被这件衣服吸引了,丝毫不考虑母亲的想法,坚持要试穿。
母亲没办法,只好让我试穿了。更加不幸的是,穿在我身上非常合身。买衣服的、卖衣服的,都围在我身边说好看,唯有母亲一言不发。
我本来一眼就看上了这件衣服,加上听到这么多“赞美”的语言,高兴极了。缠着母亲付钱买,母亲表示太贵了,但是我根本听不进去,脑子像被驴踢了,只想象着穿上衣服后,“美丽”的自己……
母亲最终没有拗过我,营业员也许看到了我母亲内心的无奈,出于同情,本来所有商品一律不还价,最后,34元成交。
我现在仍记得母亲当时掏钱时,面无表情,动作缓慢,就像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营业员等得有点失去了耐心,母亲才不得不把钱缓缓地递过去。
买完西装后,母亲说要给父亲买双鞋子,脚上穿着得这双已经露着脚趾头了。母亲带着我直奔地摊,在一大片鞋子中间,挑来拣去,选中了一双11元的白球鞋。
我沉醉于买到新衣服的高昂情绪之中,恍惚中看着母亲付了20元。
这时,母亲又被推荐说有一双相似款式的球鞋只要9元。母亲反复查看,感觉这双9元的有些瘦,担心父亲穿着不舒服,就放下了,决定还是买11元的。母亲忘记了先前的付款,又付出了20元。
回到家之后,母亲开始数钱,主要是把零数好,用作下次卖菜时找零。突然,母亲吃惊地说道:“钱不对了,去掉买衣服、买鞋子的钱,怎么还少了20块?”
在父亲的提示下,母亲和我努力回想着,包括我固持已见、非要买西服的情景。最后,还是我提醒母亲,在买鞋子的时候好像多付了20元,母亲这才记起。
听完后,父亲没有批评我,也没有批评母亲,只是淡淡地对我说:“你把你妈妈的脑子搅浑了。”
从我记事起,父亲从来没有厉声批评过我,只会简单地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我醍醐灌顶,突然清醒了,刚才在街上的兴奋劲头儿消失殆尽。只好点点头,惭愧地转身离开了。
后来参加工作之后,给母亲买衣服,金银饰品,ECCO的鞋子,试图以此表示对母亲的歉意和孝敬。但是,时隔多年,想起当时不顾母亲的辛苦、仅为占有一件衣服的那种可耻心情,仍如一团黑云,萦绕在心头,即使给母亲买再多的东西,也无法弥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给母亲带来的创伤。
34元,自认为高贵的玫瑰红西服,压在箱底18年,警醒着我,这是一生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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