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诗人奇怪的装之顾城

作者: 路边摊RobinTalk | 来源:发表于2015-12-24 13:41 被阅读1006次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顾城

    我一直有个奇怪的念头,就是希望某一个导演能把顾城拍成电影。以前有人说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是最难拍成电影的,因为味觉的东西太难以进行视觉化,这事终究还是让拍过《罗拉快跑》的导演汤姆.提克威完成了。有小说在前,所以我看电影时并没有感觉惊艳到哪里去,但还是佩服导演的功力和勇气。我相信如果要拍顾城,要面临的挑战要多的多,也大的多。你怎么解读他的诗?怎么解读他的画?怎么解读他的婚姻与爱情?以及,怎么解读他的死?

    当然你可以告诉我,老早在香港就有人拍了《顾城别恋》,冯德伦演的顾城,但是那片子,我们还是忽略,当它没有吧。

    既然要把他的故事拍成电影那么难,那拍张照片总还可以吧。这要感谢摄影师肖全,这位成都人,跟顾城是一代人,顾城用《一代人》写出了“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肖全以“我们这一代人”为主题,用镜头从上世纪80年去记录这一代人,其中当然就包括了“诗人”这个群体。从肖全拍到的顾城的照片里,我们看到他帅气的五官,眼神清辙透亮,又常流露出一种不安全感,就像孩子在看到生人常常容易抱着爸爸妈妈的大腿躲在后面一样。

    顾城的眼神就是这样的。在照片里,常常可以看到在他旁边的谢烨。谢烨是他在火车上认识的女孩,后来成了他的妻子,更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长不大的顾城。长不大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像《铁皮鼓》里的主人公奥斯卡一样,突然有一天身体不长了,而心智却渐渐变为成人,甚至比成年人更成熟。顾城显然不在此列,他的身体的发育与常人无异,而灵魂一直交由一颗童心主宰并寸土不让。孩子的世界你不懂,因为孩子的世界里答案有很多种。

    我最早看到的顾城的书是《墓床》,所以老早就知道顾城除了写诗,还画画,全是不上色的黑白线稿,有时候画里会配一些童谣一样的几句小诗,更多的时候,你不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主题,甚至画的具体是什么动物都要猜半天,所以我觉得他的画比他的诗更难懂,但大家都习惯了叫他“朦胧诗人”,却不会管他叫成“朦胧画家”,这也让我觉得他的画比他的诗更好看。后来有一次无意中,知道有一本书叫《安徒生剪影》,发现安徒生除了写童话,还喜欢玩剪纸和拼图,这都是小孩子爱干的事情。所以在长不大的两类人里,后者我能想到的,只有顾城和安徒生。难道是这些成就了他们想象力的丰富?

    选自顾城作品集《顾城的诗 顾城的画》《树枝的疏忽》

    顾城诗一首:

    给我的尊师安徒生

    ——安徒生和作者本人都曾当过笨拙的木匠

    你推动木刨,

    像驾驶着独木舟,

    在那平滑的海上,

    缓缓漂流……

    刨花像浪花散开,

    消逝在海天尽头;

    木纹像波动的诗行,

    带来岁月的问候。

    没有旗帜,

    没有金银、彩绸,

    但全世界的帝王,

    都不会比你富有。

    你运载着一个天国,

    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

    所有纯美的童心,

    都是你的港口。

    1980年1月

    若论想象力,大家一定也会想到李白,李白一大把年纪还可以干出水中捞月的事情,那是不是把他归到顾城和安徒生的队伍中?不,不,李白的想象力中充满了虚伪与世故,这两个词里随便哪个一出手,都可以成为秒杀童真的元凶。

    举个例子,李白的“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我常常怀疑这首诗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课本里,李白的诗里比这首好的多的是,从技巧、内容上来讲,“赠汪伦”也就是一打油诗的水平,“将”和“欲”两字意思如此相近,其中必定有一个是凑数的。也许可以说,李白用“桃花潭水深千尺”这种富有想象力的夸张手法来表达李白对与汪伦的友情的赞美,甚至有人推测,他俩是不是有基情啊。而我恰恰觉得,李白的这种带有想象力的夸张手法,纯粹是出于他早就可以信手拈来的行走江湖的谋生之道。

    李白混得并不好,见汪伦之前,他已经失意落魄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然后从金陵(今南京)在安徽当涂一带去投靠他的叔叔——篆书直追秦朝李斯的李阳冰。说是叔叔,实际上李阳冰比李白还要小,还是老办法,去之前先把李阳冰狠狠夸奖了一番,内容就不在这列举了,就想象在文革中郭沫若对江青的赞美吧。汪伦曾是小官一枚,卸任后安家在安徽泾县桃花潭畔,当他知道李白也在安徽逗留时,赶紧去信:“先生好游乎?此处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处有万家酒店。”

    李白收到信便爽快应邀而去,去了才发现丫汪伦也是一标题党。十里桃花根本没有桃花,是因为地名叫桃花潭,万家酒店也根本没有一万家,其实只有一家姓万的人开的酒店……书上说李白到了之后得知真相哈哈一笑,是他真的大度,真的如此不拘小节么?道上混的,除了哈哈一笑,还能咋的?玩笑归玩笑,汪伦招待李白,那还是挺豪爽的,管吃管喝管玩耍不说,临走据说还送了李白几匹马和一些绸缎,李白自然要写诗一首作为回报,就和现在有些公司为了融资都得在数字上玩游戏一样,所以“桃花潭水深千尺”就信手拈来了。我相信如果汪伦再多送一点,李白大笔一挥,深千尺立马可以升级为深万尺,有什么奇怪,前面有汪伦的“万家酒店”在先啊。所以,我认定李白和汪伦的交情是注水的交情。

    上个月我们从杭州出发,途经安徽,本来想稍微绕一下,去泾县桃花潭看一看,网上一查,差评太多,不像什么实在景点,于是作罢。但顾城他们不是。看到一些资料,让我很向往八十年代那些诗人之间的交情,顾城既然是一个需要照顾的长不大的孩子,除了顾城自己的姐姐顾乡以及他的妻子谢烨,我们还能看到舒婷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当然还有北岛、芒克他们这些“大哥哥”。在顾城死后,亲人、朋友们关于顾城的文字频频出现在《今天》杂志上,后来再买到一本居然看到纪念顾城的专辑,他们的文字不像他们写诗时那样充满浪漫与相象,反而是朴实而温暖。他们几乎包容了顾城所有的缺点与任性,甚至是他的死,以及他劈向谢烨的斧头上的寒光……

    长不大的孩子一定是任性的。就像我的孩子在上幼儿园的将近一年里,永远只穿那双已破得不能再破的蓝色运动鞋,不知情的人看了,一定会说这个小朋友怎么家里这么寒酸。当然寒酸归寒酸,倒不至于一双新鞋都买不起。顾城倒真是寒酸过,但寒酸也不改他的任性,从肖全拍的照片里,以及留给我们的其它照片资料中,几乎看到的全都是顾城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示人。用帽子表明立场的另外一个诗人是鲁迅,说鲁迅是诗人有点以偏概全,但他毕竟也写诗嘛。“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自鲁迅出名之后,他怕是没有过过一天像顾城那样的窘迫日子,鲁迅并不胜酒力,跟许广平他们几个女生喝了一次酒就醉了好几天。“破帽遮颜”也无从谈起——嗯,我们没必要去细究这个。

    而且,鲁迅也是我景仰的作家。况且,后来鲁迅在和许广平的《两地书》里也常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童真与任性。但这只是鲁迅整个人生和人性中的惊鸿一现,不像顾城,他的童真与任性贯穿始终。所以,顾城很少把帽子写进诗里,却坚持戴在头上。

    帽子款式很多,基本上都是自己拿材料缝制的。为什么要常年戴着这个帽子?顾城的朋友诗人芒克说,他认为是牛仔裤腿制的。“顾城的帽子并不是裤腿做的,是他用同样的布料做的。”顾城的姐姐否定了芒克的说法,为此还写了一封公开信。谢烨没有想到顾城还会摇缝纫机,给自己做了个高高的花布帽戴在头上,谢烨吃了一惊,脱口叫了声:“可汗!”这是谢烨对顾城戴上帽子的解读。而北岛在《失败之书》提到的说法是,因为顾城担心他那些纯净的思想被世俗所污染,所以要戴上一顶自制的帽子,以求自身的独特性质。

    以上对于帽子的解读来自他亲近的朋友,顾城自己也会有,而且是花样翻新的说法:“有一个生长在美国的朋友,这些天我们天天碰面,直到刚才他才问我,为什么要戴这个帽子?我知道他需要一个答案,我就说,这是一个天线,可以收听福音。他听了表示满意,因为帽子是有用处的。我也感到满意,好像我眼睛上头还有眼睛。呵,你可以告诉他,这是我的castle,一个古堡,我的家,于是我可以随时从家里往外看,这样不会丢了。这顶帽子确实是我和外界的一个边界,戴着它给我一种安全感。它像我的家。

    “戴着帽子,我好像就可以在家里走遍天下。我很遗憾这个帽子会这样地干扰大家。我好像平生做的唯一一件,完全由我选择的事,就是做了这顶帽子,并且戴到了脑袋上。没想到就被洞察出来。那么我不知道这个帽子是一份贡献呢?还是一个扰乱。人家质问我这个帽子的时候,我不想令人失望——我回答说这是我的家,我老呆在家里很安全;我回答说我生气的时候,这是个烟囱;今天我说,要是谁乐意往里边放钱,也并不太坏。——如果简单地回答那就是:为什么不戴呢?这是我做的帽子。就是这样。没太多的理由。有人问我,我说,呵,这是我的家,这是北京城墙,这是我的房子,也都没错,找点儿乐子吧。”

    当有人问他的帽子是不是牛仔裤剪下来的,顾城又开始换花样了。“这个布是我在柏林买的,它正好是最前边的部分,所以它带一个边儿,我一戴人家就认为是个裤腿儿。也可以,用脑袋走路。北京的城墙拆掉了,我呢,就给它搬到这儿来了。要不然我怎么做梦老在北京城里发愣,出不去呢?我就戴着它走不出北京而走遍天下吧。——这倒的确是我自己做的帽子,看来它很成功是吧?诗不被看见,帽子老被看见。我的妻子建议我去报上一个专利,再去时装展览转上一趟,也许卖诗不成,可以改行做帽子卖。”

    不同人的不同说法,以及顾城自己的不同说法,你说哪个是标准答案?没有的。顾城喜欢,就是答案。就像我在问我孩子为什么只穿那双蓝色的破运动鞋时,我每次问的答案都会不一样。孩子气有时候能气死你。所以,我们也无法用任何一句话去概括顾城的人生,但无法给他扣上任何一顶帽子,我期待有那么一个导演出现,有童心,懂诗,也懂顾城,能拍出一个鲜活的顾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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