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55岁那年,妈妈给我做了一条棉裤。那年,妈妈85岁,是按照她那个年代的样式和标准制作的。
那年数九隆冬时节,我回家看望妈妈。一进门,妈妈看到我蜡黄色的脸,紫红色的耳鼻,于是,上前抓住我的硬梆梆凉的手,又弯腰抓了抓我的棉裤,埋怨到:“大冷的天,也不穿厚点。”说着,把我推到靠近暖气的床上,拽出一个小被子搭在我的腿上。其实,我当时穿的是从商场买的最厚的棉裤了。
过了一会儿,妈妈翻箱倒柜找出一块青黑色布料,据说是准备给我父亲做裤子用的,没成想,父亲早早地离开了我们,于是,这块布料留存至今。妈妈又从一个大纸箱中找出来新棉花,在一个旧包里找出了剪刀、针线和顶针,然后和我说:“我给你做条新棉裤吧。”我连忙阻止说:“你可别给我做棉裤,我这棉裤好好的。再说,你都要奔九十的人了,还有能力做棉裤?”妈妈微微地笑了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那次回家看望母亲呆了四天。我和以前回家一样,想陪妈妈打扑克,因为妈妈最爱摸扑克了,这是她多年的仅有的一点爱好。可是,这次妈妈很反常,不想和我玩扑克,实在劝说推托不过,就勉强玩几把,但是在玩的过程中总是打盹儿。我问妈妈:“你晚上睡眠不好吧?”妈妈说:“哪有的事儿,我睡眠可好了,躺那就睡,顶多翻一次身就到天亮。”听后,我心里犯了嘀咕,难道妈妈血粘?可别得老年痴呆症啊!
我特意观察妈妈睡眠很正常,每天我还没睡,妈妈就先睡了,早晨我起床了,妈妈都是比我起床晚;妈妈的饭量也不小,每天大、小便都正常;我给妈妈测血压和血糖,都不是太高。因此,我认为妈妈白天犯困大概是老年人的特征吧!
我每天收拾屋子时,发现床上、柜上、椅子上不是头发就是棉花绒毛。有一天,我问妈妈:“我出去买菜时,你又鼓捣棉花啦?你怎么掉头发这么厉害?”妈妈却说:“我闲着没事是咋的,我鼓捣棉花干啥?我这么大岁数了,掉头发那是正常的事。真要是掉光了,那还省得梳了呢!”我是个粗心的人,也就没有多想。
一晃儿,我在家呆了四天,明天我就要起程返回了。
晚饭后,妈妈打开衣柜,把一条新棉裤摆在我面前,我顿时惊愕了。“这是谁的棉裤?”我迷惑不解地问妈妈。
妈妈笑着说:“还能是谁的,给我的宝贝儿子做的呗!”
“你什么时间做的?”我追问道。
妈妈笑着不吱声,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气。
“难道是你夜间做的?怪不得你白天犯困,屋子里到处都有棉花绒呢!”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的眼泪拥挤着跑了出来。我拉着妈妈的手埋怨道:“你哪能背着我不睡觉去做呢?累着你咋办?困晕了咋办?”
“你快去试试棉裤吧。男人有泪不轻弹,你应该感到高兴,你八十五岁的老妈还能做棉裤,这身体有多硬朗啊!”
我在妈妈的催促下,穿上了妈妈夜间偷偷地给我做的这条棉裤。刚一着身,立刻有着软绵绵热乎乎的感觉。再一试,无论是裤长还是腰围都合适,我又蹲下站起,身体一点儿也不感到受限制。这老式棉裤的突出特点是:裤腰能抵到心窝下,把腰和肚子全护了起来。这棉裤对于阳虚体质的我,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妈妈在九十六岁那年离开了我们,如今已两年了。妈妈亲手做的这条老棉裤,我如家珍一样保管着,因为它饱含着妈妈的心血,饱含着妈妈伟大的爱,它也是妈妈高龄时创造的奇迹。
每年数九隆冬时,我都要穿上几天这条老棉裤,因为它像妈妈的手在抚摸着我,又像暖炉一样温暖着我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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