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崖之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怪得北风急,前庭如月晖。天人宁许巧,剪水作花飞。”
一女子坐在崖边,披着雪白貂裘,望着云雾缭绕,天地万物,红装素裹,到处是冰雪到处是银光。身后走来一个鹤发老者,腰间配着紫玉箫。
“又是一个轮回了。”
女子没有回头,冰风吹着脸颊,有些疼,收紧白裘,捂住光洁的脖子。
连云城内,已经张灯结彩,满是过年的气氛。秦云飞扶着洛怜在离卿亭上看孔明灯。明灯初照,烟火随身,千万盏的沉默旅程。浮生千百样烦恼,随灯飞向万尺高。
“怜儿,等冬尽,我便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养胎,等孩子生下来,我把他接回来抚养。以后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必定视之如己出,用心抚养。你就安心地在那边生活,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我就去接你。”
洛怜侧耳看眼前的男人,说不出什么心绪,只是感动。
秦云飞看着他的眼睛,有些失神。“怜儿,我正觉得奇怪,你的眼睛好像完全变成血色了,本来的蓝已经被遮掩了一半。难道是百鬼家族的血液所致,因你怀孕的缘故,瞳色也会变化?”
洛怜低眉,手指轻轻地将鬓角的碎发别过耳后。
“百鬼家族的历史我也不尽知,只听祖父说过,百鬼家族的祖先是人与修罗所生,所以百鬼家族的男子,生来有修罗的眼睛,至于女子为何只能与本族男子通婚才能怀孕,好像是因为一个诅咒。”
“诅咒,什么诅咒?”
“这我也不知了,总有些神秘。”
吹来一阵雪风,洛怜不由得打了哆嗦,秦云飞为他披上狐裘披风。刚好遮住了他的腹部,这几月随着胎儿的成长,秦云飞为他炖了好些补品,可是洛怜的胃口却一直不好,虽不似以前那般虚弱,四肢还是纤细。
“怜儿,天冷,我先带你回去。”
“嗯。”
藏经阁,又是一片狼藉。
“少爷,您想找什么啊,那洛璃妃的画像不是都送给洛风当贺礼了吗?”主仆二人又是乱七八糟地翻着。
“帮我找找百鬼花谷的卷,跟百鬼家族有关的全部找出来。”
秉烛夜看,层层叠叠的卷轴和古书摆放得整整齐齐,这是小石头一直以来悉心照料的结果,可是现在被主仆二人翻得不成样子了。
找了三个时辰,还是没有百鬼花谷的只字片语。
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躺在书海里,筋疲力尽了,最简单的动作重复千千万万遍才是最累人的,比练功还累。
小石头只觉得全身酸痛,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书在地上垒得高高的,一翻身,只听见“咚”的一声,小石头不见了。
“小石头,你还有力气搞把戏,精力也太好了。快陪我回去洗漱,现在眼睛胀得很,从来没看过这么多书,从来没这么刻苦过。喂,小石头,石清朗,听见没有?”秦云飞很少叫小石头的本名,叫了几声,仍是没有回应,秦云飞这才警觉起来。
“石清朗,你在哪里?”
突然从地下传出沉闷的声音。“少爷,我在下面,藏经阁的下面,这里还有一层!快下来吧,这里好多书!”
原来小石头刚才误闯了机关,正是藏经阁一处死角,平时一般人绝不会想到要走去哪里,谁知小石头一翻身,就碰到了那块隔板。
藏经阁下别有洞天,下面那层才是真正的藏经阁。
从外面看藏经阁不过是个年代有些久远的古楼,年过百年,却从未修葺。只因所有的材料都是最上乘的,用的是雪崖千年冰木,不惧蛇虫鼠蚁,不怕风雪雨雾,几十年前的冰雹也未让它有丝毫损伤。
乍一看去,藏经阁的设计与连云城其他的建筑无异,都是气势恢宏,青瓦红墙。平日只有城主才能进阁,多年无人照料,仍是一副隔云看天下的气势。
自秦云飞继位以来,几乎都没怎么来过这里,连云城旗下的情报收集站仍是源源不断地编纂江湖各人士的背景生平,直到他们去世。
一个人的一辈子就只是一本书而已,从成名那一刻,开始追溯过往,写到他断气,最后再被束之高阁。一个人的一生,就这么完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人记录了今生,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了一样,像一个剧本,过一天,翻一页,过完了,书也翻到最后一页,再不会有人关心。
藏经阁地下的面积是地面上占地面积的数倍。按下隔板的机关,是雪木梯,一直通往宽敞的石室,人一着地,室内的烛火自燃,灯火通明。没有想象中腐朽的潮湿味,反倒干爽,雪木雕栏,吸食了湿气,不断调试室内的空气。
整个室内全是书阁,摆放着自连云城成立以来收集的所有资料。天下神功、倾世美人、末路英雄等,不论传说、真迹还是野史,都在其中。这藏经阁俨然就是尘世几百年来的缩影。秦云飞和小石头带了很多书回寝宫。
“少爷,这上面写了什么啊!?我看你都发呆老半天了。”秦云飞还在聚精会神看着从藏经阁带回来的折子,一时出了神,被小石头一声惊醒。吓得差点跳起来,“啊,你说什么?哦,没事,你去睡吧。”
揉揉太阳穴,定了定神,继续看。小石头合上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折子的背面,正是《譬喻经》。
不知道城主为何突然对传说感兴趣了,不解一番。
《譬喻经》者,皆是如来随时方便四说之辞,敷演弘教训诱之要。牵物引类,转相证据,互明善恶罪福报应,皆可寤心,免彼三涂。
不知看了多久,夜已深,秦云飞也已困倦,准备卧床而睡,放下《譬喻经》,却无意瞥到一本泛黄的小册子,不像其他经书那般厚重,只是薄薄的几页,上面的字体娟秀俊逸,像是出自女儿家的手。
轻轻摊开,竟是一页很大的宣纸,原来上面记的是曲谱。下方还有歌词。本曲由箫声和琵琶合作演奏,箫声为主,琵琶伴奏。
在心中勾勒了一下曲谱,竟觉得有些熟悉,像那首《不见长安》,只是这首曲子更多的是在反复咏叹,一直深深浅浅地停在《不见长安》最轻缓那几句,省去了感情最澎湃的那一段,一直淡淡的,想是在讲一个故事,那几阙歌词,也是在那个曲调的基础上改的。
这样的曲子,更适合洛怜演奏了,秦云飞想着想着,抵不过困意,便昏睡过去。
翌日,隔云楼的走廊,秦云飞吹着箫。箫声起,洛怜一听原来是《不见长安》,也跟着箫声唱起来。
“村头古树下青草叶上露水未凝干
晨雾里渡船唱着歌谣撑过小河湾
我枕着手臂躺在屋顶想了一整晚
瓦下厅堂中谁又说起纸上的长安
……
村落是否依然
千万里外我怅然回看”
秦云飞的箫声回环,洛怜唱得婉转。
“云飞,怎个突然想起这支曲子,很少听你吹它。”
秦云飞放下玉箫,坐在洛怜脚边的地上,看着连云扬帆。
“这首曲子,本也喜欢,父亲说祖父最爱这支曲子。可是我觉得太悲伤,便不常吹它,总觉得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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