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马车跟前人头攒动,我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因为我看见了三叔和另外两个老头,他们一边吆喝着,一边提着称称东西,还要几分几毛地找零钱。我给一起来的同学说有点不舒服,想回宿舍一趟,其实是怕被三叔看到,误以为我又像小时候那样眼巴巴等着他施舍点什么。
“建国,”我刚走出两步,一下子被人从旁边拉住了胳膊。
“三叔,”扭头一看是三叔。
“你咋不到跟前来呢?走,过去我给你装几个杏子。”三叔不由分说拽着我拨开人群到了车跟前。
他从骡马车上撕下了一块牛皮纸,指着一只提筐里装着的杏子,对我说道:“这些都是来的路上压烂的,样子不好看但是吃起来很甜。这些傻孩子还嫌弃这些烂杏子,一个个挑三拣四的。你用牛皮纸包一些拿回去……”
“三叔,我不要。”众目睽睽之下让我用报纸兜这些烂杏子,我才不愿意落他的人情。为啥不给一些成色好的呢?这跟随便打发叫花子没有区别,不亚于用巴掌打我的脸。
“你这孩子,赶紧拿着,我可没时间跟你说再多的。”三叔看我扭扭捏捏的样子,以为我放不下面子。他往牛皮纸上捧了两捧杏子,四个角对角提起塞到我怀里。接着又抱起了一只裂开口的西瓜,说道:“这只西瓜也抱回去吃吧。”
同学们看到我拿了杏子又抱了西瓜,一个个向我投来艳羡的目光,我羞红了脸,赶紧低着头挤出人群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刚才的一切早被和我一起来的同学看到了,他们屁颠屁颠地尾随着我,做着“打土豪”的打算。
从水井里打来了半洗脸盆凉水,我一股脑儿地将那些烂杏子倒入盆中,几个人蹲在地上洗杏子吃。他们说这烂杏子也挺好吃的,一边吃着还大概算了一下帐,说如果掏钱买这些杏子和西瓜,最少需要一块多少钱呢。
吃完杏子又吃西瓜,他们一个个意犹未尽地撺掇着,要我再去弄一些回来。我是不可能再去了,我已经不再是几年前的我,宁可把馋虫憋死在肚子里,也绝不做丢脸面的事……
两年后开始实行了包产到户,按要求果园也要分给个人。由于人多树少,不能保证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于是就把每棵树编了号,又把编号写在纸上,团成球放在一只密闭的纸箱里。开社员大会的时候每户派一个代表来抓阄,因为只有这样才显得公平。
也许是造化弄人吧,辛辛苦苦侍弄了十多年果园,在三轮抓阄的过程中,三叔竟然每次抓到的都是空号。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十几年的心血就这样被瓜分,三叔只有默默地擦眼泪……
有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抓阄的过程,他们说第一轮三叔看到手中的纸团上一个字都没有,脸色一变几乎都快站不稳了。挨到第二轮的时候,他的手颤抖得停不下来,摸索了半天才拿出一个纸团。再次看到空白的纸团,他气得浑身发抖,从山羊胡子抖动的频率可以看出他悲愤到了何种程度。
第三轮抓阄我三婶亲自出手了,她说她就不相信,自己老汉务习了十几年的果园,真的连一棵树都分不到?然而,事实上正如有些人所期望的那样,我三婶摸到的也是空号。她毕竟不像我三叔那样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到空号的同时就大放悲声地哭了起来。有人幸灾乐祸地说这是对我三叔的惩罚,十多年来他吃的最多,现在也该到他羡慕别人的时候了。
其实,果树分给个人高兴了不到一年就出现了问题,一户一棵树,最多的也不过三棵,谁还为了它每天在树下守着呢?这样的结果就导致杏子、桃子和苹果还没有成熟就被人给糟蹋了。第二年有人把果树伐了种小麦,第三年年底那片果园就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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