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辈子农民的老张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准备经商。他看准了市场的需求，二月份便一次性买来了五头小牛崽，交到十八岁的大儿子张华的手里。命儿子养大了卖钱，存点娶媳妇的彩礼钱。
从此，张华便天天吆喝着那五头牛从村上的十字大街经过，通往镇上北门坡的方向而去。春夏时节，他在山坡上放牛，秋冬时节，他便把牛赶在田野里放养。村里人都称他叫“放牛郎”，他乐呵呵地接受着这个称呼，毫不介意。
他只读了小学六年级，已经离开学校五年了，现在已经是一个一米六五的年轻人了。读书对于他是脑壳疼的事情，他宁愿干体力活。他回家一直帮父母务农，天天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他也想去打工，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带路人。现在，父亲交了这个差事给他，他是满心欢喜的。因为，放牛比在田里干活轻松多了。而且，卖钱了也算他的，何乐而不为呢？至于娶媳妇，他倒是还没想过。
而且，后来事实证明，放牛让他有了很多意外的收获和惊喜。
一年的秋收又已经结束了，他就把牛从山坡上转移到了田野里。养了几个月的小牛也渐渐长大了好些，它们很听他的话，他远远的一个口哨就能把它们招唤聚集到一起。它们摇头晃脑，甩着小尾巴，有时啃着田埂上的青草，有时却嚼着田里枯黄的稻草，有时也会把稻茬上长出的绿芽儿卷入嘴里。
放牛郎则自由自在躺在哪个稻草垛上，嘴里叼含着一根狗毛草，眯着双眼，望着天上飘散而过的浮云，他常有些迷茫。
这人啊！终究要去哪里呢？也跟这云一样四处飘散，完了不知所终吗？
有时，他也会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跟一帮小伙子在哪个姑娘家坐到半夜，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他倒是忘记了。因为，别人当谈恋爱，他是当玩儿取个乐子罢了。
有时，他竟也不知不觉就入了梦。而少年的梦，大多都是五彩斑斓的春天吧？从那一簇簇红似火的桃花林里，指不定就有一个青春亮丽的姑娘正款款向他走来。又指不定他的小牛都长成了膘肥壮硕的大牛，拉到市场上换了一大叠的钞票抱在手上，一个不小心却不见了。他惊慌失措，捶胸顿足，四下寻找，直到冷汗涔涔吓醒来、、、、、、、
什么鬼吗？真是财迷心窍！他笑了笑，在心里骂道。
他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只有秋日温煦的阳光金子一样洒在他的身上。他再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一看，原来，太阳正当顶，一定是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了。
他来了个鲤鱼打挺，从干枯的草垛上弹起身来，吐出嘴里的狗毛草。四野空旷，远远的有那么几个在田间劳作的人影儿在晃动。他的牛分散在不远的另几块田里吃着草儿。几只麻雀从他的头顶掠过，叽叽地叫着。
他迈开矫健的步伐走向他的牛群，右手甩着一根小手指大的树枝条，是用来赶牛用的。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他大声地唱起来。嘹亮的歌喉打破了田野的寂寞。
真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男儿不思情？
他才吼出了这么一句，突然发现不远处一头小黄牛所在的田里真的有一个身着蓝色衬衣，头上扎着马尾的姑娘正弯着腰在割稻茬儿。
呵呵！这可不是天下掉下来个林妹妹吧！？
他心里一个机灵，便笑着大胆地走向了那个姑娘。这又是一次取乐的好时机，而且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秋天好时节。
“嗨！小妹！”他主动朝姑娘打着招呼。
他立在离那个姑娘两米远的田埂边上，一脸得意地笑着。他已经想好了下一句的对白，可是，让他意外的是，那个被他惊扰的姑娘只是抬头匆匆扫了他一眼后，就又忙自各儿的事情去了。压根儿没有把他当一回事。
可是，就在姑娘匆匆抬头的那一个瞬间，他惊呆了。姑娘跟他年纪相仿，四目相遇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娘。他细细的在记忆里搜索，连梦也没有放过。
姑娘抬头的样子反复在他脑子里闪现，冷冷的苹果脸上飞过一丝红霞，浓眉下是一双满含着嗔怒的大眼睛，仿佛在埋怨着他的无礼和惊扰，而左眉心那颗打眼的绿豆大的黑痣更是让他分外觉得眼熟，仿佛很久以前就刻在他的脑海里一样。
啊！这姑娘，是在哪见过啊！？
“你不记得我了么？小妹。”他试探着再次问那个在田间劳作的姑娘。
可是，这一次，人家不但没有出声，连头都懒得抬起来。
他尴尬地立在原地，笑望着那个离他两米远的姑娘。其实，他自己还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她。
“要我帮忙不？”他还是不死心，沉默了一下又开口讨好道。
“不要！”姑娘站起身来，挑眉横了他一眼，一边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不客气地回答道。
他乐了。姑娘终于开了金口啦。
这个姑娘太有个性了，全然不像之前他所遇见过的那些女孩子一样的顺从和温柔。他虽然没有正儿八经谈恋爱，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常在红花绿柳中游走江湖的人吧。他不但为自己魁梧的身材和英俊的模样而骄傲，还自信于自己的能说会道和风趣幽默。所以，他自诩为百花丛中不败的蜂王。他自己都算不清有多少女孩子曾经对他沉醉心死过了？
可是，他每次都适而可止。他总是做得到万花丛中过而不留情的潇洒自如。像一阵风一样，说走就走，不回头。
认识他的人大都责备他用情不专，一副花花肠子，油嘴滑舌，总是逢场做戏，迟早要玩火烧身，害人又害已。而他却无所谓地自嘲道，他的所谓伊人还在梦里，只要遇到，他便“金盆洗手，立地成佛”，从此不慕万紫嫣红！真是大颜不惭啊！
可是，今天眼前这个傲慢而冷若冰霜的姑娘，第一次让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了。他居然一半惊喜一半心慌。喜的是这个姑娘让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动和久别重逢的感觉，慌的是这个姑娘让他一直高高在上的自信与狂傲大打了折扣。
他的心挂了几只水桶一样，正七上八下。他还想再说什么，可是他还没打好草稿，只见那个傲慢的姑娘右手拿着一把镰刀转身走到了另一块田里。
“哎！小妹，我们真的认识的，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在一块玩过的、、、、、、、”他大声冲那个背向着他的姑娘唠叨着。
这样的白日鬼话简直就是他惯用来哄女孩子的伎俩罢了。天知道，如此雷同的戏语，他说了多少次，又对多少的女孩子说过。可是，这一句话这次却是发自他的内心深处说出来，他自己都感觉分外的真实。也许，谎言说多了是可以变成真理的。
姑娘默默地收拾着田里的东西，扛上放在田埂上的锄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急得把手上的木条掷在田里，无可奈何地望着姑娘纤细的腰身一点点离他远去，是那么的无声无息。姑娘就像一朵云一样轻飘飘地从他的眼前消散了。
一阵凉爽的秋风吹来，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一丝苦涩的味道往上涌。他怅然若失地立在原地，第一次品尝着挫败和沮丧的滋味。
“哎！小妹！我希望明天还在这里见到你、、、、、、、我希望看见你笑起来的样子、、、、、、我等你、、、、、、、”秋风传送着他的呼唤。
这是放牛郎不死的心，还有他对爱情狂热的执着与豪迈！
喊完了，他突然想起来了，姑娘家住在河对岸的东山村里，与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家为邻、、、、、
他一拍脑门，梦醒一样，乐开了花儿。所有曾经与那个姑娘儿时见过、玩耍过的场景从记忆深处浮上来，像一场场电影一样放映开来、、、、、、
原来，十年前，姑娘被送到很远的一个亲戚家寄养。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但是，他永远记得姑娘眉心上的那颗黑痣。而姑娘却已经不认得长大后的他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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