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订婚到正式“上门”的近一年时间内,兴盛哥家在农忙之余请来木工,做成了一张经精雕细刻的大床,上有龙凤吉祥等各种图案。
还准备了其他家具,还在猪圈里养大了两头猪和黑山羊、鸡鸭等,也还准备了一叠厚的人民币,结婚时还要付女方的“吉吾礼”。
女方也准备了嫁妆:大衣柜、书柜、酒柜、茶几、吃饭桌等,还请“弹匠”弹了几床厚薄不同、为应对四季冷暖交替的棉被。所有木嫁妆都等到下半年秋高气爽时才上“国漆”,这才经久耐用,颜色鲜艳,上面的山水画、鸳鸯鸟、孔雀开屏、龙凤呈祥之类,栩栩如生。
晚稻早已收割完毕,山里的番薯也已挖了回来,山上的柴也砍回来不少,深秋已过去,冬天已来临,天气已转冷,重阳已过去一段时间,隆冬悄悄临近,栏里的猪也已经肥大了,伯母已到关庙问好了大喜的日子。
临近吉日,需要提早办的事是:第一,送请柬,这次是大伯家收第一个媳妇,多少年来才盼来的大喜事,所以各地新老亲戚都需恭恭敬敬请来喝酒,分享快乐;第二,布置好现场,打扫干净后,挂灯笼,贴对联,贴大的双喜字;布置洞房:墙上四周粉刷一新,再贴上明星美女画和情侣秀恩爱画,显得明星闪耀,喜气洋洋;还需准备好所有的客人喝茶、吃饭、部分晚上睡觉的场所;门坎边,堂屋中间顶上两边都贴红纸彩字对联。第三,提早请厨师进场,将两头大肥猪宰了,羊和鸡鸭也一样挨宰,干笋也是提早泡好,切细丝,新鲜的塘鱼也提早抓上岸。大鱼大肉提早上蒸笼,桌椅碗筷等用具也一早运到。第四,年老路途远的外婆、姑婆都需提早派专人用轿子抬着接过来。
大喜日子如期而至,今日阳光灿烂,暖意融融,沙山袁大屋到处人头涌动,热闹非凡。久违的老一辈兄妹们聚在一起,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还有各地的青壮年亲人到齐、各亲戚家的小孩聚在一起玩游戏,姐姐婶婶们忙于在屋里烧茶、泡茶、招待客人,哥哥叔叔们忙于摆好桌椅,为客人们喝酒吃饭做准备。
早上九点左右,我和一部分哥哥姐姐们,组成提亲队伍,浩浩荡荡往几里外的柳树冲进发,到达目的地时,双方鞭炮齐鸣,之后我们都进屋吃喜糖、零食和喜酒,双方都有代表讲一番最吉祥的客套话后,已是十一点了,我们按力气大小分工:体力强的抬大柜,我最小,只担四条单人靠背椅。半里长的队伍中,抬的抬,挑的挑,有家私和铺盖,睡房、客厅、厨房用具一应俱全,每样物品上都贴有大红的双喜大字。一路从两边生长着茂盛的草籽草和油菜的田间路上走来,像一条火龙在缓缓前进,“龙身”随前进道路而变,一时笔直,一时弯曲,“龙”的最前头是新娘的红红的脸蛋,最尾部分是我们几个小朋友所挑的、全身油上了大红漆、座板上各画了画眉、相思鸟的小椅子。
队伍一路来到了高标塅边的河岸上,岸边高高的树冠挡住了从高空照下的阳光,但从荡漾的河面上反射出稀疏、柔和的光线,不时照在我们“轿夫”和“挑夫”的脸上,我们一时成了戏台上的小白脸,这是“河伯”为我们化的妆,他在导演一台戏,情节不是“高家庄”的“天蓬元帅”倒插门;也不是老槐树为媒的“天仙配”,我们演的是高标塅“戏台上”几百年来反复上演了无数次的“明媒正娶”,“唱”的是最普通的民间爱情戏,情节历来都变化不大,只是“主角”的穿着和“配角”所抬的嫁妆有些不同。
“太阳公公”眼看新娘的脸蛋有些干燥,随即偷偷地“调高”了一点温度,一会儿胭脂和口红都又恢复了湿润,新娘子显得更加地妩媚了,也觉得更加的开心舒坦,步履更加轻盈,“微笑”的明眸朝上方光芒来源处斜视了一眼,又与旁边从树叶缝里照射过来的、碧波折射的光束碰了个正着,眼睛频繁地眨了几次,显得有些害羞的样子。
太阳公公已欣赏了个够,有些懒洋洋了,众多星星被太阳的强烈光辉刺射得“睁不开眼”,想看热闹但望不着,“月亮姐姐”在欣赏西半球大都市“不夜天”欢乐的同时,也不忘不紧不慢地向东方赶来,也要分享这相对朴实的热闹;石柱峰“山神”藏在最顶端森林深处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高标塅中的迎亲队伍,总用高大“身躯”阻挡,以减少东北风的威力,以避免强冷风猛吹,乱了主角那从容不迫、姗姗前行的步伐和柔顺有型的长发,有损娇美的形象。
队伍来到了曹门口,一时鞭炮齐鸣,喜糖从满天空降落,一大群小朋友只顾低着头,捡起各种颜色和形状的喜糖,好几百穿戴整齐的自家亲人和客人从曹门口到堂屋门列队为“主角”让出一条宽宽的通道,所有发亮的眼光都随主角的缓缓前移而慢慢地转动,并反复从头到脚观察新娘子的身高、胖瘦、五官长相和表情,也关心穿着、发型和头饰。正如当年好来乌“影星”克劳馥与卓别林一起走在领取奥斯卡金像奖的红地毯上,受到场下众多宾客的热切关注。几百双眼睛像是密密麻麻的摄像机,被不断地按动快门,将新郎、新娘的一举一动都摄入“相机”内,留作永久的记忆,回家后当“今日新闻”宣传、介绍给未到场的朋友和亲人听。
新娘进屋后刚坐下不久,又听到屋外的鞭炮声不绝于耳,那是开始宴席的信号,各位客人在各堂屋对清席号入座,传菜员从厨房高大蒸笼里端出香味十足的佳肴,在席间穿梭,一时间整个大屋场四周都充满了菜、饭和鞭炮的香味,碰杯声和客气话、欢笑声混合在一起,引来了屋边树冠上的喜雀、麻雀、秧雀等鸟类的“好奇”,它们在一旁成群结队地奔奔跳跳、评头论足、左顾右盼。在餐桌上我们做小弟弟的也跟着哥哥和客人们一道起身互敬过新郎新娘的喜酒,众多客人也与新人一样,脸蛋变得红润起来。
吃过午饭不久,普通的邻里四方的客人陆续踏上回家的路,新娘子家的各路亲戚与新郎家的各路老亲戚们共几十人,又围坐在堂屋的矮一些的桌子边,一边吃摆满长桌的各类“旱茶”,畅饮美酒,一边接着畅谈在饭桌上讲开的内容,再叙吉言,新老亲戚代表、地方村上代表等驾轻就熟祝福新婚夫妇吉祥如意。气氛热烈,充满浓浓的温馨与高雅的礼仪,沉淀已久、深深扎根的朴实传统文明彰显无遗。
饭后,亲戚中的女性有些围着新娘子转,其中布置洞房的人手也不少,新抬来的衣柜、书柜、茶几和棉被等,需选择合适的位置摆好,再将衣服和日常用品放进去,聪明贤慧又最有福相的女长辈,被主人指定帮忙摆设新床铺盖,将各式新的床单、垫被、盖被开包后,铺到新床上,这些用品与柜里各抽屉里一样,都藏有喜糖、红枣、红包,这些都归各开锁人或开封人所获得,是热情主人家所付的辛苦费和预示开门大吉、新人早生贵子。
这儿全部物品都是崭新的,大件些的,都贴上红双喜字,里面都是精品,家私表面的红色国漆闪闪发光,各种图案栩栩如生,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在场的每人都身穿各式各色的鲜艳衣服,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在谈话中,不时伴随开怀爽朗的笑声,每人都相信:在整理铺盖时,最先来到的小孩如是男孩的话,那新娘以后生的第一个就是公子,如果来的是女孩,那第一胎就是千金。
晚饭时,我们同辈的兄弟们和一些年龄相当的叔叔们围坐一起,边吃边开心地聊,觉得今天各自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整个结婚喜宴圆满成功,得到村里长辈们和主人家的赞同,也得到各邻里村客人的认可。所有各路帮忙做事的,现在可以轻轻松松、痛痛快快地一起干杯,也一起敬新郎新娘多喝喜酒,为今晚热热闹闹地闹洞房做铺垫、打基础。
白天忙了一天,闹洞房又热闹到很晚。第二天晚一些起床的一对“鸳鸯”又要启程往柳树冲去赶中午饭,这叫吃“回门饭”,主要是接受新娘家的四方邻里和亲戚们的恭贺与祝福。新郎新娘也要与他们在桌上一批又一批地敬酒见面。当晚就在“岳母娘”家过夜,好好休息一晚,才又回到沙山袁家来。
从此我们就多了一位大嫂嫂,多了一份热闹。过不了多久,我要做叔叔了,不远的将来定能常见到一群侄儿围在一起玩游戏,这是多开心的事呀。我们沙山袁家这颗“老树”,在树冠顶又将发出一簇鲜嫩的“新叶新芽”,焕发出勃勃生机,将越长越高大、越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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