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75 年,屯兵在西域车师后部的汉将耿恭,因为凛冬将至,天山苦寒,派出了一名军吏范羌,东归到敦煌郡,请求给士兵运送一批冬衣御寒。
这个平淡无奇的决定,在几个月后,将成就东汉史上最肝胆相照、义勇可鉴的一次拯救行动。
车师国分为前后两部,都离洛阳有数千里之遥,态度则反复不定,时而被匈奴胁迫,时而又归顺汉朝。汉朝派关宠将军作为己校尉,屯兵车师前部,而耿恭将军作为戊校尉,屯兵在北面更遥远一些的车师后部。
很快,匈奴大军就来围攻耿恭的金蒲城,城中人少,只能坚守。耿恭令军士用毒药涂抹箭头,一齐大喊:汉家神箭,中者不祥。纷纷将箭矢射出。匈奴中箭者伤口迅速溃烂,大惊,皆以为汉兵有神妙之术,暂时退去。
耿恭于是领兵退守疏勒城,因为城旁有山涧水可以方便汲取。数月之后,匈奴再次进围,断耿恭水源,将疏勒城围个水泄不通。汉兵饥渴难耐,不得已只好榨马粪汁饮用,但始终无人言降。耿恭知匈奴将久围不去,亲自带领士兵在城中挖井,直至深挖十几丈,方有水泉涌出。汩汩溢出的清泉,宛如神赐,令唇干欲裂的士兵从绝望里重新看到了生机,被匈奴包围的疏勒城中一时响起了许久没有的欢呼声。
而另一面,屯兵前部柳中城的关宠将军也因屡受匈奴围困,不得已向洛阳发出了求救书信。洛阳汉明帝新丧,刚即位的汉章帝令公卿讨论此事。
司空第五伦认为不应该派兵营救。
而司徒鲍昱义正言辞反驳道:当初派遣两位将军深入西域危难之地,如今紧急之时却弃之不顾。外则纵容匈奴的暴虐,内则令忠义之臣寒心。两位将军领兵不过数十人,而匈奴围困几月不能取胜,强弱之势可谓分明。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发兵数千,击匈奴于疲敝之时,迎两位将军光耀回国,以慰社稷之臣。
于是酒泉太守段彭领命,征发敦煌等几郡的士兵前往西域,之所以从这几郡,是因为敦煌等地是东汉的西疆,离疏勒城和柳中城最近,但尽管如此,一来一回可能也要四十日左右。
在敦煌征发士兵时,有一名军吏神色比其他人更为焦急,他正是耿恭之前派来运送冬衣的范羌,听说将军被匈奴围攻,恨不得马上就前往支援解围。
公元 76 年正月,各郡兵马齐聚柳中城,破敌大胜,斩首三千八百人,俘虏三千人,匈奴仓皇而逃。不过此时,城中的关宠将军已经战死。
但汉朝的救兵到这里也就不敢再往北了,越往北则越接近匈奴的主力,而且时值隆冬,天山北面暴雪数尺,难以行军,很容易遭遇埋伏被袭。众将一合计,决定就此班师回朝。此时,从队伍中站出来范羌,言辞急切请求道:耿恭将军现在疏勒城,近在咫尺,诸位将军莫非要弃之不顾?
众将面面相觑,范羌见状道:如此,请给我一些人马,我自己前去接耿将军回国。
汉军这才分兵两千,由范羌领着,冒着大雪,继续深入北地。
且说耿恭和数十名麾下,继续在疏勒城中坚守,自屯兵以来,已有半年之久,远无朝廷之援,近有城陷之忧。几十人在绝望中唯苦守而已,没有人知道要守到何时,也没有人知道能守到何时。匈奴时围时撤,然而即使撤走,他们也已经没有向任何地方移动的能力了。城中也渐渐缺粮少食,匈奴曾派使者招降,耿恭将使者杀死在城头,所有人都知道大限早晚将至,说一点儿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投降,也是绝不可能的。
这一日夜间,城外兵马之声又纷纷而起,从远至近。城中汉兵不禁既惊又悲,彼此依靠着站上城墙准备赴死。却闻城外军中一人高呼道:我范羌也,大汉遣兵来迎耿将军!
城头的士兵一愣,随即立刻丢掉手中兵刃,发了疯一般拥抱在一起,山呼万岁。
城门大开,两拨汉军彼此相拥而泣,耿恭和范羌也相对,涕泪横流。
匈奴闻耿恭欲归国,发兵来追。汉军且战且行,但终于因饥困多日,一路相继有人不支,他们熬过了最困难的半年守城生涯,却没有熬过那一条长长的归路。耿恭和麾下离开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到玉门关正式进入汉界时,仅剩十三人,衣衫褴褛、形容枯槁,不成人形。
大汉中郎将郑众亲自为这十三人洗沐,改换衣冠,认为他们“单兵守孤城,卒全忠勇”。
这是一次两千年前拯救大兵瑞恩式的壮举,人称“十三将士归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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