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暑假的时候,我告诉我妈,我想去报社呆一个月看看,我妈事先帮我联系好了人,回家第三天我正式到了报社。
我知道报社毕竟不是新媒体,萧条落寞很正常,到了门口一览无余的几栋老式建筑物冷清的停在我面前,我表达了沉默来顺从它。
到了二楼办公室,事先联系过的老师和我说了实习生一般的工作流程,报纸的粗略布局,上下班的时间等等内容。一起过来的老妈乘着老师拿资料出门的空隙,坐着扶手斑驳稀稀,皮革四分五裂的老旧摇椅上,嘴角下拉,眼睛四瞥环着刚开窗户,灰尘味没散的水泥地屋子,一开口就是老话:“当初你就不该学这个专业”。“老妈你这是以貌取人!!”当然我没敢说出口,我安慰:“老师不是都说了嘛,年底就完全搬过去,有些部门已经过去玉龙湖那边了”。我妈口里仍然充斥着鄙夷:“你是要在这里每天送报纸?看人说你每天得在这看报纸,看得完嘛?” “咋看不完了,我屋里那么多书我还不是给看完了,这才多少字?”我一边没好气,一边反驳。
虽然口头说着嫌弃,但我妈还是在给我盘算着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方便我上下班。
一晃而过,很快我在报社呆了一周。不过就是每天坐在办公室里老老实实看报纸,很少有采访,更不用提写稿件。一楼的老师看我过于无聊,于是拉我过去录文件,所谓录文件,只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只是个打字员。于是我大后半部分的角色从一个看报员变成一个打字员。我观察了几天,这里的工作氛围挺宁静,除了二版的部门每天在打字,当周值班的负责人会忙一点之外,别的很少有事可做。“毕竟是一个衰落的职业嘛,连正式职工都这样,我没事情干很正常”。我面无表情的麻木的打字,无聊得要快要睡着。
给这平静宁和的生活扣了一碗芥末水的是一位叫小陈实习生的到来。
我早些天听到过老师有说起有新的女实习生这事,一想到以后能有人陪着点,我还是抱了些期待。见面第一天我俩了解了彼此的专业,她是广告学,我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去广告公司,她说她只是来看看只待一周,我说懂了。聊了点别的大多关于学校生活,电视剧什么的,中途还加上了微信,我觉得挺愉快的,可第二天我就觉得自己是个蠢货。
我早上到了之后,发现采编部没开门,等了十多分钟,发现她还没来,我打开微信准备问她,你在哪呀,于是发现自己被删了。我明确的记得,对话框里她给我发送了她的名字,于是我肯定是加上了的。“也许给人留的印象不好”。我没那么敏感,没多往心里去,但下午见面,我以为还是会有点尴尬,事实证明,我又错了。我一进门看到她坐在办公椅上脸上挎着眼镜框,对我甜甜的毫无保留的笑,我立马释怀,我想可能她不小心误删,像我一样平时马马虎虎自己压根也不知道,于是我也立马回了一个笑容给她,补偿似的希望她永远不要知道我的猜疑。同一个采编部分为两个房间,一墙之隔,没有门。这周值班的是小陈的二婶,她坐在她二婶的办公椅上,电脑开着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我呆在李主任的沙发,盯着报纸发呆。
李主任改着稿子,偶尔和小陈的二婶说着工作上的事,“小陈今早是去开会了是吗?”李主任发话了,她二婶隔着一面之墙,轻轻的回应嗯了一声,然后她立马说些别的,报社的采访一般就是去开会,我想我还是听到了重要的东西。
后面的早上她仍然不在,李主任一问起是不是去开会了,小陈的二婶就回答嗯。每次的声音轻得犹如细蚊,我后面才想明白,她是怕我知道她让小陈去采访而没告诉我。
自然而然到下午我的专业性就突显出来了,李主任给我和小陈“当堂”授课,我问了很多问题,主任给我一一回了,一旁的小陈在这些专业知识上随头点点,不知道怎么表述,我意犹未尽像抓到了机会,为了向屋外的人示威接着问了个问题,很显然李主任他不知道,说过俩天再告诉我。李主任也不是专业出身,但是他的年纪告诉我,他已经在这呆了很多年了。我说好,点点头以示遵从领导意愿。我出门接水,看到小陈的二婶坐在椅子上整理文件,我微笑表达友好,平时见人满眼笑意的人绷着个脸,垂着头,本来平视的眼线立马下沉,她假装没看到。
我拿着水回到沙发上,慢慢咽着无聊的白开水。
之后的日子,小陈每天早上开会,我想我明白她把我删了的原因了。一楼的老师没有把我叫过去打字,我不知道她是顾于什么原因,总之我又恢复了刚来的状态,只不过我开始偷偷摸摸的玩手机。
一到下午,我就很精神,我越来越喜欢墙外那亲戚俩窸窸窣窣的似老鼠偷咬碎屑的咯吱声,我坐在办公室上已经光明正大的玩手机,像个看客耳里时不时传来“手机号这个,你去联系一下这个人。” “稿子给我。”之类的轻声细语。
“你在干嘛?”微信消息突然一闪,我舍友问我
“老样子,办公室呆着”。我快速打字,“昨天她二婶让她晚上去看啥晚会,我听到了,没叫上我,今早她又开会去了,也没叫我”。
“怎么那么可怜”。接着她回:人家让我跟另一个实习生跟着他们去,就我们办公室里四个人一起,这多好。
“是的,她二婶不让我去,没法,再说了比如今天明天有哪几个记者去采访的信息都她有,她不告诉我,也不让我联系,就这样吧,玩手机过日子”。我抱着被迫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回应剩下的报社生活。
“我们这个倒是不偏心,没事就坐着,有采访了他就让我们跟着去看看,可能后期才会让我们尝试写稿吧,也可能不会”。
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屏幕:“能有的做就行,我只能羡慕,不过没事我刷公众号陶冶一下情操啥的,强行给自己加戏”。
她给我发了俩个捂脸哭的表情:“好可怜,心酸。”
主任突然叫了一下屋外的小陈,我放下了手机,看着手里一直拿着的报纸,假装读报,“你把这份报纸送给一下三版”。小陈答应着,拿着东西走了,我的眼睛没敢离开报纸,心里想着离下班的时间还有多久。
这是小陈在报社的第四天。毫无疑问,她又不在,我在采编部门口等着开门,路过的其他老师问我:“你没有去开会吗?”我哪知道今天有会啊,但是我还是努力扯出有微笑弧度的脸,点头无奈的说:“嗯”。“怎么这么一个敷衍的实习生,另外一个不是去了吗?怎么没和人一起?”我望着逐渐走远的背影,揣测着着别人的心里话。
“被衬托的专业实习生”我给了自己一个合适的总结。
下午见到小陈,她依旧充满夏日活力甜心的见我大方露笑,好像每次遇到我都是件很高兴的事情。我看着她试着学学她的样子,但最终我看起来也只是勉强的客套。
开水冒着热气朝四面八方散开,一段时间就不见了。李主任泡着茶,问我要不要喝点,我说不用了谢谢。李主任改着稿子,问吴京那部电影叫什么来着?拍的挺好,我说《战狼》,他说噢是,他接着说小赵感觉你不喜欢交流,和我那儿媳一样,一直抱着手机,和男朋友聊天呢?我随口回他没男朋友,再玩微博。李主任接下来的问题像调查户口一样,我不想回但是领导的身份摆着,我就说了但是尽量简短,过一会他又问我微博是啥,我说看消息的,国家大事,小陈插进来说,还有娱乐资讯。李主任立马来了兴致,说:“这俩天不是那马伊琍文章离婚了吗?”小陈赶紧接话说是啊,“怎么下载?”我说哪里都可以下载。眼袋浮肿突显,皱纹横生,大小不一的斑点挂满他的整张脸,大约40,50来岁的老男人垂着肚腩,喝着从铁盒拿出来的干茶叶,发出“嚇嚇”的声音。
本来我对李主任印象没那么差。小陈来的第二天,无事一起聊天,他谈到了抖音,想和年轻人拉进距离,毕竟是领导嘛,不想太有威严感,让人有压力。但是后面他主动发起的话题越来越偏激,“我觉得同性恋太恶心了。”我突然间没了话
“看到就害怕,真的恶心。我周围倒是没有,但是听我朋友说,他朋友就是。”
涂抹飞溅,不知道有没有弄到他的脸上,但是我懒得抬起头,以免看到他那张脸。见我们不说话,可能以为我们默认了他的观点,甚至认同赞赏,他嘴里一度重复:“太恶心了,太害怕了。”我有点怀疑他的词汇量。接着他自导自演继续说:“男的我是真的接受不了,女的亲吻我觉得还有美感。”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有种快呕吐的厌恶感。我坐不住了,认真的告诉他:“我之前写过一篇同性恋的稿子,找过快一个月的资料,有的同性恋他是基因决定的,控制不了,天生就这样,同性恋,异性恋不都一样,您觉得俩个女的有美感,我还觉得俩个大帅哥更好看呢”。说着我还笑了起来,带着讽刺意味的,回击性的,略微大笑。我告诉他这事,是想告诉他,让他知道有些人天生就和大部分不一样,要理解一点。“现在电视剧有部叫《陈情令》,去年有部《镇魂》都讲这个,很火,时代不一样了,大家敢讲了”。很显然我说的话都是对牛弹琴,他消停了一会,最后还是说:“同性恋太恶心了。”
我决定少和李主任讲话。
我振振有词为同性恋辩解的时候,小陈没有吭声,李主任说起朋友挑明哪两个是同性恋的时候,她附和着说低自己一个学届的就有。其实我们之前谈过这个话题,走在下班路上,她说舍友带她入坑《陈情令》,我问那你看过镇魂没有,她说看过,我说那我白白一个原著党,一定要去看! “上大学之前完全不能理解,后面舍友连哄带骗,最后自己也很喜欢哈哈哈”,我觉得这个女孩子笑起来甜密得,温暖得好看。
屋里剩着空冷安静在打转,报纸在我手里没声的躺着,我坐在沙发上,外面是后半话题没有参与进来的小陈,我回想着自己的话,平静下来想着刚刚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这是没正式上班,我这是在和领导反着呢啊!!“不过这样的领导不要也罢”。我强行捏造了一个楼梯给自己下,同时计算着下班的时间。
难怪有女人总是变幻莫测的说法。小陈实习的最后一天主动加上了我,内容是本来打算告诉我早上不用来,结果发现列表没有我,我说我还以为你删了我呢,她说没有。我能保证我绝对没有删过她,我回没事,反正早上十点半主任就叫我回家了,并且他说下午不用上,她说可能是因为我早上来了的缘故。接着我们有一话搭一话。我们共事的这整整一周,她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发现列表没有我,比如打个“一起开会吗?”而她始终没有说过,也自始至终避开这个话题。过了俩天她又主动找我,她问什么时候去盖章呀,我说得后俩周的周五,我实习期才满,她说那你去的时候可不可以约我一下,我说嗯,可以。
我躺在床上,床帘遮着屋外的雨。我在想实习现在结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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