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由十八条花狗组成的巡逻队伍缓缓行进在坡面开满栀子花的堤坝上面,清澈的水波将它们的倒影卷曲成一条飘飘荡荡的闪着晶光的绸缎带子。远处的河中央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彩雾,使对岸的环形山脉显得神秘邈远。自从旺财将狗子们的活动的范围延伸天涧前面,这个平时鲜有人迹的神秘山涧逐渐变得热闹神圣起来。环形山脉周围是看不见边际的大海。清晨,山脉上空升腾起厚厚的云层,里面仿佛藏有千军万马,愤怒的嘶吼声经常沿着河面传过来。那里很神秘,狩猎的队伍没有去过,也不敢去。四支狗子巡逻分队沿着河岸轮番巡察,绕了一圈后,它们会对山脉的方向叫唤一阵子,然后就精神抖擞地离去。
发现这个秘密,孩子们就学着狗子的样子,站成整齐的一排对着山脉大喊大叫。他们将手拱成喇叭状,这样能将声音传得更远。我发现每当我大声叫喊时,胸腔里的什么东西就会随着喊叫活跃起来,整个人象是被注入了某种超能力一般,感觉随时随地都能够飞起来。后来,大人们也加入了叫喊的队伍,他们比我们这些孩子更努力,更虔诚,叫喊结束,年长的几个还会跪下来恭谨地磕上三个头。
祠堂里也许是因为上香增多的原因,天书每次发出的蓝光更加明亮,时长与频次也增加了不少,有时会持续到正午时分也不见减弱。旺财每天惬意地趴在供桌的下面享受着蓝光的祝福,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人们见怪不怪,不再朝它翻白眼或者大声呵斥,小孩子还会偎在它的身边用篦子帮它梳出毛皮里面的虱子。供桌上面摆着一尊矮脚香坛,香坛飘着淡蓝色的烟气,散发出阵阵栀子花的味道。也许被烟气熏得久了,旺财的身体仿佛自带着一种栀子花香,就连从毛皮夹缝里掉落的虱子也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打秋场是坳子里除了梧桐树广场外另一片平整的地方,村民用秸秆堆成一座座蒙古包状的草垛子,觅食的鸟雀常常在堆场上铺上一层攒动着的“雀头毯子”。当巡逻的狗队经过时,它们便腾地一下遮天蔽日飞起来,转个圈子各自寻着草垛子落下脚一一这是它们向狗子们致敬的一种仪式,极少有雀子会飞到旁边的柳树上。柳树捋着嫩绿的丝绦,象极了年画上的老寿星,老寿星的旁边有两个献着寿桃的童子,一男一女,显得很虔诚。老寿星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有时我会把旺财和老寿星对比,感觉他们都是一个人的手艺捏出来的泥巴。我常常与小伙伴骑在柳树杈上吹“唢呐”,“唢呐”是细柳枝做的,捋除叶子,拧松树皮,将乳色的细杆抽出来,再将树皮的两端掐平,就可以吹了。小伙伴们有时追着狗子迷路了,就会吹起“唢呐”,大家就会循着回声找过去。
秋先生是坳子里供奉的唯一的教书先生,一年四季都爱穿长袍,只是颜色不同。夏天穿的是白色纱布长袍,冬天则是青布棉袍,坳里所有的年画都是他画的。女人们都不太喜欢他,说他是老色鬼一一因为老寿星的眼神全是色迷迷的,和他的很像;各家媳妇的眼晴全长到献寿桃的女娃子身上。孩子们却很喜欢他,因为他的胡子也像老寿星那样弯曲翘起来,他们会在挨过戒尺后趁机摸上一把,弄得秋先生登胡子翘眼。很好玩。戒尺是一根薄薄的竹片子,先生发起火来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落在小手上却是轻飘飘的,我挨了好多次打,他的胡子还被我揪掉过几根,一直藏着。我拿他的胡子与旺财的狗鬃对比过,它们的长相与质地很象。后来我经常将他们的形象弄混掉,有一次半夜里我梦见自己掉起大河里,汹涌的河水冲得直向天上飞去,我一把抓住先生的胡须,身体在半空中飘着。醒来后才发现抓的是旺财的狗鬃,它正伸直跛着的后跂将我身体一上一下地举起,大舌头在舔着我的脖子,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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