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晨光熹微,雾气氤氲的堤外藏着什么样的大秘密。如果天光放晴,极目远眺,就会看到极远的天边,隐隐约约镶了道弧形的细细黑边。从外面回来的人说,那,就是河的对岸。那里面有一个神秘的世界,有你想象不到的欢乐。
“从这儿能够游过去吗?”
“从来没人成功过;对岸也想渡过来,但也没有成功过一一他们很向往我们的世界。”
“划船也不行吗?”
“不行!浪太大了,河中央的浪是连接着星空的;还有大风暴一一好多好多条渡船都被卷到云里面去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常常呆呆地望着那片氤氲的世界,有时在早晨或傍晚上面会架起一座彩色的虹桥,虹桥被一层层颜色不同的砖块密密地排列起来,表面被打磨得镜样的光滑。两端全深入到水里,那里应该是最好的滑水道。我很想从那条蓝色的滑道上滑下去,张开臂膀,耳边响着风声,象鹰隼那样俯冲着……我想如果将这座神奇的滑道建在泉眼那里,再去下面的世界应该容易得多。
我终于还是进入了那个神秘的世界。骑着龙进去的一一龙可以从壁障的裂纹自由进出。记得当时红光漫天,整个泉底世界象是被鲜红的血浸透那样。眼睛里全是漫无边际的红,它们粘在脸上手上和衣服上面,滑腻滑腻的感觉。那个世界里弥漫着一股葵花的香味和震聋发聩的呐喊声。龙兴奋得象个顽皮的孩子,发出嘹亮的啸声,载着我飞来穿去,它是真正的游泳健将。最后我也被它感染了,跟着它大喊大叫起来一一可是,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后来,我从床上醒来,火烧云将整个荷塘渲染得彤红彤红,荷叶上面滚动着红艳艳的珍珠,荷花娇艳欲滴。
每年农历六月的最后一天,堤坝外的河面上总会齐聚着密密麻麻,银光闪闪鱼头。大大小小的鱼群攒动着,呈现出一片梦幻的海洋。不知道鱼儿们为何要在那一刻聚拢在一起,约好似的,向着堤坝冲将过来。庄里的人们将家里能够盛放东西的器皿全部拿过来舀鱼,比舀水还要方便。器皿伸过去,鱼儿便会奋力跃起,然后温顺地躺在器皿上面喘着粗气。看得出来,它们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才来到这里。人们将它们放到堤坝内侧的小河里,小河里长着水花生与菱角的秧蔓,旁边游着成群的天鹅与野鸭子。鱼儿们一入水就呱唧呱唧地吃起秧蔓来,那贪婪的模样,仿佛在吃着世间最可口的美味。没有人用网捕鱼,鱼网从来都用不上。平时,一网下去空空如也;那天如果洒网,恐怕网还没有落到水里就会被躁动的鱼群啃个稀巴烂。奇怪的是,从来都不见鱼群去破坏锅碗瓢盆、箕筐篓笸。虽然,河水深得几米长的竿子都触不到底,但是,在那天,人们是不用担心会落到水里的。如果不小心跌了下去,马上就会冲上来一群鱼头,轻柔地托起落水者小心地驮上岸来。
平时,没人敢靠近水边。那里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阻止着人们靠近一一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阻止,声音大得能让你三个月内脑海里都敲锣打鼓似的。也有些勇士们曾经跳下去过,在消失了三天三夜之后,被一阵大风送上岸来。人已变得不成人形,终日痴痴癫癫地嚷嚷“嫦娥、嫦娥、嫦娥”。
大河是没人敢渡的。
小河连通着南面的荷塘。进入小河的鱼群,最后大部分会蜂涌进荷塘里,游向荷花深处。也有一小部分鱼儿会留下来,它们贪恋着水花生与菱角的秧蔓。它们变得精明无比,不等人们靠近,就会潜到深处藏起来。庄里人想吃鱼时,就会来河里捉,鱼网,吊钓各种手段都会用上,但收获甚微,它们很难被捉到。
不知道为什么:大河里的鱼要呆瓜呆瓜地送给你吃;小河里的鱼却全是成了精的,到处躲避着人们。我想,任何能够在小河里长大的鱼类,都是大浪淘沙后的精英。它们有个共同的特点:善于规避危险,不贪,不躁,喜欢隐藏自己的形迹。
大堤的两端连着荷塘。如果站在堤坝的尽头,可以看见荷塘的水面远远低于大河的水平面,形成垂直的十几米高的落差。落差的表面水波翻涌,却愣是没有一滴水能够突围出来。它们中间象是隔着一道坚实的玻璃墙壁:墙壁的外面躁动不安,里面却水波不惊。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阻隔开来。
我有些明白为何渡河是那么地艰难。渡到彼岸,是天地间不同种族永恒的梦。但是冥冥之中自有一种力量去阻挡着愿望的实现。那些历尽艰辛来到堤坝边缘的鱼儿,不知道经历了几世的修炼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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