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仁君
文同擅长画竹。我的老家就在四川盐亭文同故里,自然多竹子。那儿的家家户户,无不倚竹而居。小时候,我性格孤僻,少语,总常在屋后大片竹林里,听鸟鸣,捉笋虫。那时,乡下孩子没有多少玩乐,便寄托对竹子的妙用,是就着竹茎有趣地往上攀爬。爬竹竿,取竹子顶部的鸟窝,我就这样地玩过童年。
上学后,知道胸有成竹的来历与要义,对竹,有了些偏爱。读过《爱莲说》,却没有看过爱竹的文章。在上初中时,便见语文老师案上摆放一盆文竹,翠绿动人,格外赏心悦目。但比起我家房前屋后的那些竹来,那翠竹摇曳的风姿,节节拔高的气势,自是逊色不及的。老师好竹,讲授了竹子的性格,让我受了点儿熏陶。于此,在思维窄小的地域里,我更看重自家屋后那些竹子的品格。
又听他人讲竹,加宽了我对竹的理解。周末回家,见到竹林,看竹一根一根的粗壮,堂堂正正地天天向上,感慨之情油然而生。一片竹林,不象一盆文竹。竹林根深蒂远,性情坚韧,确有个性。我家竹林不多,但比其他竹林茂盛。主要归结于老父亲经常几担粪水辛勤浇灌。在雨水稍好的春时,与邻里相比,我家的竹林,新笋不断,竹的粗高,都略胜一筹,很是蓬勃旺盛。至此,我联想到一盆文竹,怎及一片竹林?只有竹林能够顺其自然地长出万丈豪情!读书闲暇,即是赏竹。看其向上的长势,葱浓的色彩,摇曳的风姿,内白响出的骨气。然后,是听竹。最好听的是,清风徐来,拂面而过,只见一片一湾的竹林婆娑起舞,风涛阵阵,不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象表述出一方水土的浩然气势。之后,再慢慢跑上后山,远望竹林,满眼翠绿,家家相连的竹子看不到界线,户户房屋又起炊烟,在竹林上空袅袅,真是一副绝好的写意山水画。
考入县城中学后,与竹的情意更深。至今我还铭记。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于县城读书,花钱当是比邻里哪家哪户开销要大,弟妹都在上学,家庭经济十分拮据。家中花销的来源除了养猪,便是卖竹。那时,我家的竹子茁壮成长得很是争气。每逢周末赶集,父母提前砍好两大捆竹子,一早就扛到乡场上卖个好价钱之后,再返回步行近十里的路程,回家急急地扛起第二捆竹子赶往市场。就这样,每月几乎是连续不断,靠着卖竹的微薄收入,供我度过了两年高中时光。其间,我任性地爱竹。每逢寒暑假,我总喜欢漫步于竹林,看嫩竹泻翠,听翠竹摇风,并怀着感恩的心做两件事,一则给父母打帮手,二则给竹林施肥。累了的时候,就倚竹而坐,看笋尖儿破土露脸,节节拔高,想它们不屈不挠,不受凡尘蚀扰,外青里白,便随其修身养性。至此,我亦懂事,便想,自己倚竹而居,该不该树立竹一样的坚韧品格?再想,竹,在乡村,编农具,做家具,上墙篱,当餐具,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联系自己,更生情分。我吹的笛子和箫,自己写字用的毛笔,无一不是竹料制作而成。仿佛那些常在耳边的好听曲儿,握笔写出的灵魂,都有竹物柔软与坚硬的风格。后来,明白了陶渊明学直直而清清白白的竹,傲骨铮铮,不为“五斗米折腰”;知晓郑板桥画竹写意,“衙斋卧听萧萧竹”,念叨着民间疾苦,就定下决心,以后做人,要象竹那样,有不屈服于流俗世事、挺立站直的骨气,有一生追求一清二白的傲气。
后来,到了部队。在十余年离开倚竹而居的日子里,家乡的竹林总是常常萦绕在梦中,竹的精神无时不刻地激励我砥砺前行,激发我进步成长。那年,在部队小有作为之后,我专门拍了一张老家屋后竹林的照片,把它装入相框摆在案头,常常警醒自己:对己、对社会、对国家要像竹子一样,高高洁洁做人,干干净净做事,以不至于歪了身形,让人耻笑。
至今,在城市里工作生活,这张照片一直伴随我多年。平凡的我,只愿像故乡的竹一样,永远都是正直地立在那儿,自在地活着。我时常以竹子之所以节节拔高,不折腰,顽强生长,在于其具有坚忍不拔的毅力、襟怀坦白的傲骨、一生清白的品质,来警醒自己。现在,我遇事总能成竹在胸,挺直腰板,都因为有一竹在心。我坚信我的世界,永远充满竹子一般的葱绿。
何仁君, 省作协会员,80年代末开始诗歌、散文和小说写作。曾在《人民日报》、《四川日报》、《陕西文学》、台湾《当代青年》、《重庆日报》等纸媒发表300余件作品,先后获得多种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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