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三）

     

  在粮食产量不高的岁月里，蕃薯、洋芋是农家很重要的食物，也是每家每户养猪最重要的饲料。洋芋挖收以后，可以放在枕板屋里，也可以放在房屋的楼板上，腐烂的较少。但蕃薯是一定要放进挖好的地窖一一我们叫蕃薯洞一一保藏过冬的。所以在过往的岁月里，我们老家的家家户户都有各自的蕃薯洞。

  我记得我们家的第一个蕃薯洞是打在老屋西荡头一坝水田的田埂外边的。我们家的老屋是一正一横木瓦结构。正屋的后檐沟是接着从山上下来的一条水沟的。水沟往西顺着横屋的转角折而向南，流进门前的河里。而横屋的阶沿隔水沟的对面，蕃薯洞的坎下，则是我家的一个塔坪。塔坪西侧是我家的菜园，菜园南边外侧则是我家的牛栏和猪圈。菜园的西边是生产队一片上下相接的一坝坝形状各异的水田。

  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一大家子在横屋西边的这个塔坪里歇凉。婆婆在白天的时候早早地割好了很多青草。吃过晚饭后，她在塔坪的西南边角和西北边角两处各铺上一层干草，再将青草铺在上面，浇上一些泥土，点火燃烟；这样，既能给我们歇凉的人驱赶蚊虫，而渣土又可以做种菜的肥料。记得当时月亮光从老屋前东南边的山岭上照下来，我们坐在板凳上，在烟雾缭绕的月光里，听摇着棕把叶扇子的大人们讲古老的故事和传说，或者是讲他们过去经历的惊险往事。到现在，我都还能清楚地记得婆婆当时用扇子指了指塔坪北边坎上的那个蕃薯洞说：＂当年有抢患（也就是土匪）来了，我们来不及躲，只能带着你牙（方言，父亲的称呼）爬进蕃薯洞，把洞口盖上，才躲过一劫呢！＂原来，我家的第一个蕃薯洞还救过我婆婆和我父亲等人一命呢！

  后来，有一次落暴雨，山水从后山的水沟里冲下来，冲进了我家的正屋和横屋转角处，淹坏和冲走了很多东西，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家居生活。爷爷和父亲一起商量，用自家园子找生产队换了横屋西边荡头的水田一角，将山水沟改道，斜向西南绕塔坪西侧一个半圆，再接老水沟下河。这个水沟改道的工程当时我也参加过，最直接的问题就是挖坏了我们家的第一个蕃薯洞。

  我们家的第二个蕃薯洞就被定在横屋的南侧。由于山水冲坏了北边的灶房，父亲决定在横屋的南侧搭一个偏房做灶房屋，而蕃薯洞也就在横屋与灶房西边的夹角处。这个蕃薯洞我和我的妹妹和弟弟们都参与过挖掘。由于蕃薯洞洞口较小，越往内面积才渐渐宽大，我们是用小镐锄一锄一锄地挖，一撮箕一撮箕地往外浇泥巴土石，才挖下去的。挖掘到一定深度后，才改用长挖锄开挖，再一筐一筐地从下面往洞口提挖出的泥巴土石。这个蕃薯洞挖好以后，我记得我母亲不仅仅往里面藏蕃薯，还收藏生葁、老南瓜甚至干菜等等之类的东西。在冬腊月甚至早春的时候，母亲总能从洞里提出一些东西，让我们在粮食紧缺的年份里就从不曾饿过肚皮！

  我们家的第三个蕃薯洞是改革开放后挖好的。由于生产队实行了田土的联产承包责任制，田地的物产收入越来越多，即使是蕃薯和洋芋，一个蕃薯洞已经无法收藏了。于是，在隔老屋四个一坝一坝的水田的上边，我们家的一块自留地上，父亲决定再打一个蕃薯洞！两个蕃薯洞收藏了更多的蕃薯甚至洋芋，家里的猪圈就扩大了，家里由原来只能免强养一头猪，到保障能养三到四头了！

  当年，从蕃薯洞数量的增加就能感受到农村家庭物质生活渐渐富裕的变化！

  我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蕃薯洞渐渐远离了我们的生活了。老家的人不再以务农为主，多半是外出打工，大量的田地被抛荒，自然，蕃薯洋芋的产量也就越来越少。现在，很少有家庭利用蕃薯洞收藏蕃薯和洋芋了。反正，我家的老父老母已经十多年没用过蕃薯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