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一个姓方的读书人,“颇有才名”。但观其行,却与令德有亏。非但玷污了自己的“方正”之姓,甚至把读书人的脸面也丢尽了。为了表述方便,我们就叫他方生吧。
且说方生,“每陌上见游女,辄轻薄尾缀之。”这里不能不说聊斋先生用笔之妙,“辄轻薄尾缀之。”廖廖六字,方生形象全出,丑态毕现。“辄”说明他恶习难改,其行为由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特别是“轻薄”二字,可见他的品性是多么的令人不齿。尤其是“尾缀”两个字,可以说是聊斋先生为方生画像的点睛之笔。其人其行如在眼前,让人顿生厌恶之心。
喜爱花儿的人眼中所见的无非是万紫千红,然而对一个登徒子来说,他心中所想,眼中所见的可就异乎寻常了。方生曾于清明节前一日出行,忽然在路上看到一位乘坐精致“小车”的二八女郎,“容色绝美”为方生生平未见。有这样的巧遇方生怎么会轻易错过呢,于是心旌摇荡之际,他“或先或后,从驰数里,”这确实是太过分了。看到心仪的美女,有意无意的瞄上两眼就得了,方生倒好,跟着人家的“小车”,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居后,相伴相从竟然有数里之遥。
车内女郎自然是勃然大怒。一句“何处风狂儿郎,频来窥瞻?”于是一个乘小驷的随从婢女把女郎的车帘放下,也怒顾生曰:“此芙蓉城七郎子新妇归宁,非同田舍娘子,放教秀才胡觑!”说罢,抓起一把土扬向方生。由于眼睛一时被眯住,才刚刚擦拭一下,再睁开眼睛去看,车和人已经无影无踪了。在这里提到的“芙蓉城七郎子”,虽不知是何许人,但至少不是一般人。犹如现在人经常会说“这是哪个哪个,你知道他(她)是谁吗?”诸如此类,好像方生知道女郎是“七郎子”的新妇就不敢轻薄似的,如高衙内明知是林教头的娘子不也是照样调戏不误吗?可见骨子里的“谬种”是不论什么“田舍娘子”还是哪个的新妇的。“谬种流传”更是自古及今,如影随形的。
方生“惊疑而返,觉目终不快。泪簌簌不得止。”本来是“眼明心亮”、津津有味地欣赏佳人,却不料“目终不快”,这可不是什么忏悔的泪水,这是惩罚的“洪水”。目上小翳渐大,终究是医药无效。“懊闷欲绝”的时候,听说有一部《光明经》能赎其罪愆,于是就朝夕诵读《光明经》,以盼望早日重见光明。令人惊奇的是,诵经期间有两个小人在他的眼中窃窃私语,并且百无聊赖的时候他们还会通过方生的鼻孔出去巡游一番,之后再经由鼻腔返回眼内。如是五次三番。分居在两个瞳孔中的小人儿们似乎感到颇为寂寞,于是就打通“壁垒”移居一处,合二为一了。自此,方生一目失明,一目与以前相比,视物更加清楚了。也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他对自己更是高标准严要求,居然“乡中称盛德焉。”
至此,方生的“人设”就有了前后迥异的变化,甚至是一种颠覆性的剧变。从“令德”有亏到被乡人称作“盛德”;由“佻脱不持仪节”至“益自检束”,可谓“抑扬顿挫”,曲尽其妙,意蕴悠悠了。
聊斋先生在文后又附加了一个类似的小段。或许聊斋先生对这个“士人”有意见,连名姓都没有赐给他。不过观其言行,这个所谓的读书人确实也不太配有名姓。
话说这个读书人和两个朋友(狐朋狗友)在路上看到一个骑驴的少妇,于是就出言调戏她。言语调戏似乎还不过瘾,于是就追上前去,但仔细一看,却原来是自己的儿媳妇。朋友们假装不知问其究竟,这个读书人竟然“忸怩”,“吃吃而言曰:此长男妇也。”友皆隐笑。
诚所谓“轻薄者往往自侮,良可笑也。”如方生者,岂一笑而已矣?瞳人无语,实乃心魔幻影耳。
赞曰:色障其目,人自陶醉;心性光明,何须诵经。
卧云渔风
20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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