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菌时代春天是风,秋天是月亮,在我感觉到时,她已去了另一个地方。
1.
马良喝下啤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他仰头望向水晶吊灯如吟诵般深情:“我的过去模糊不清、残缺、只剩只言片语……”他眼睛眯缝着,里面好像有泪,湿漉漉的。水晶吊灯的光柔和地铺在他的眉毛,鼻子和嘴上,宛如给瓷器上了一层釉。我抱起胳膊看他的醉态,笑着不说话。
桌子上有三个人,我,马良和一穿条纹毛衣的女学生。此时马良深情感慨,我抱肩不语,那女学生低头咬着吸管,手上戴着马良新买的腕表,银光闪闪。
吃饭前马良告诉我,她叫肖菲,师范学院的学生。
大学四年念下来,马良的醉态我是最清楚,眼神迷离,解开扣子露锁骨,一边晃着手腕上四五万的表一边背诗。诗是现代诗,大多数都是他自己写的,在我听来狗屁不通,不知其他人听完有何感想。现在,马良几瓶酒下肚,又开始把自己打扮成物质富饶思想贫瘠的文艺青年,假装身前全是故事,身后全是风月。我把酒喝完,倒满,看向橱窗外。
泽城已入夜,天空紫黑一片,云团如岛般集结,枯败的树在寒风中摇晃,路面上积雪未净,看天色恐怕又要有一场雪到来了。
正想着,桌子底下有人轻轻踢我。我抬头看去,肖菲正偷偷瞄着我,笑眯眯的。马良依旧仰着脸对吊灯吟诗作赋。她给了我一个眼色,拍了拍马良的大腿,低声说句:“我去趟洗手间。”
见她晃着纤细的腰肢离开了,我探着身子问马良:“那姑娘怎么回事,新女朋友?”
马良终于把迷离的眼睛收回来,正色道:“算是吧,认识了快两个礼拜了。”说完,还啐了一口:“他X的,往她身上花了小十万块钱。”
马良这几年换女朋友勤得很,学生护士空姐乱七八糟各行各业都有,活得如同种猪一般,见到姑娘就大把塞钱,把姑娘砸的晕头转向之时立刻许下天荒地老之誓言,紧接着以吃晚饭看电影等等为借口行上床睡觉之勾当,几次三番觉得腻了,挥手再见另觅新欢。我已经记不得肖菲是他今年第几个女朋友了,我也懒得记,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说了句去结账后就起身走出包间。
刷完卡,转身看到肖菲正在洗手池那里补妆,我又想起她之前的小动作,觉得有趣,就走了过去。
“你们认识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
“怎么认识的?我总能听他说到你,好像你对他挺重要似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
“哦。”
肖菲补好妆,靠着墙笑眯眯地看我,我抬头直视镜中的她,心想马良的眼光真不赖,姑娘好看不说,眼睛里还有着令人蠢蠢欲动的光。
“你们到哪一步了?”我开口。
肖菲听完脸上一阵红晕,问:“什么哪一步?”
“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坐江边吹风?或者一起……”我没说下去,只用眼神暗示她我没说完的内容。
“下流。”肖菲小声嘀咕,脸上更加红晕了,更加好看了,她一仰头,倔强地噘着嘴:“马良早就要我去他家了,我一直没答应,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笑笑,心想毕竟是个小女孩,稍微逗弄一下就乱了阵脚。
“就算今晚马良要你在他家留宿,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洗好手,甩甩水,走到她面前把脸贴过去小声说:“你我非亲非故的,今晚你上了他的车又与我何关呢?”
我离开了几步又站住,对正生气的肖菲说:“站在这儿等会儿再回去,别让马良起疑心。”
马良真是喝多了,这几年都没见他喝过这么多酒,以前他都是装醉,今天是真醉了。我问肖菲会不会开车,她点点头答应了。我把马良安顿在后面后坐到副驾驶上,肖菲充当司机,送马良回家。
“放首歌吧,怪无聊的。”这是一路上肖菲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我放了首《乘客》,胳膊搭在车窗边,摇下车窗,风像海啸一般扑面而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眯缝着眼睛看街上的世界。小小的泽城已经开始入睡了,路上人很少,只有路灯一盏接一盏,远处的房子里的灯犹如一个个发光的茧,在远处的灯与星星融为一体,我仰头看去,月亮孤零零地悬着。
风很大,云又开始涌动,平静的夜空似乎在酝酿着风暴,这时歌声缓慢传来:我是这部车,第一个乘客,我不是不快乐,天空血红色,星星灰银色,你的爱人呢……
我扭头去看肖菲的脸,此时她眼中闪烁着微光,像泪水也像钻石。
到了马良家,我跟肖菲把他抬到楼上,马良躺在沙发上一把抓住肖菲的手,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在他俩拉扯之际,我走到卫生间去看马良养的狗,这是一只斗牛,通体漆黑如一块上等绸缎,它趴在笼子里看我过来后扑腾站起来,焦急地朝我伸着舌头。我给他倒了点狗粮和水。心想做人不如做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回到客厅的时候,马良和肖菲还在拉扯,马良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我都听不清,只听见肖菲一遍遍强调着:今天真的不行,我那个来了。管你哪个来了,马良是种猪,不能当人看,我站在门口冷笑一声,看了看肖菲那被吓得苍白的脸,心说煮熟的鸭子还能从嘴边飞了不成。
不管他们在屋里怎么吵怎么闹,我推开门就走了出去。门打开的时候,屋里温柔的灯光泄进楼道,仿佛洞穴被打开了。我下了楼坐进车子,给刘楠打电话。
“晚上不回去了。”
“哦。”刘楠顿了顿,终是出于礼貌地问我:“那你今晚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不回去睡了。”
我觉得心烦,直接挂断了电话。该去哪儿好呢?现在刚过一点,在泽城能玩的地方并不多,想了想我决定去徐星军家。徐星军是泽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是餐饮住宿届首屈一指的企业家,自打上一次一块滑雪之后就没在联系,我先去他家打牌混到天亮再说。
刚要发动车子,就听见有人在彭彭彭直敲车玻璃,一打开车门,一道黑影钻进来,定睛一看,是肖菲。嚯,好一出虎口脱险。
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衣服,胸脯起伏不定,连连喘着气。我瞟了一眼,揶揄道:“真有两下子,还能逃出来。”
“我拿烟灰缸把他砸晕了,他X的,这个死胖子。”
我一听急了,伸手钳住肖菲的脖子,瞪着她。肖菲挣扎着,手舞足蹈,几次想推开却不能,她没好气地求饶:“快松手!我没弄死马良!他就是晕过去了!”
我松了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分外好看,我情不自禁吻过去,却被甩了一耳光。这一下我小腹一阵火起,每个毛孔都被炸开,我紧紧箍住肖菲双肩,不由分说地吻住她的嘴唇。
嘴巴冰凉,滑腻,像两条细小的青鱼,肖菲挣扎两下之后就不再动弹,直挺挺地像具尸体,我觉得无趣,抬起头看她,她已泪流满面。我刚要扬起手给她一耳光,她却冲我惨然一笑,伸出藏在皮包里的右手——正握着一把全是血的水果刀。
刀光红亮,像一片猩红柳叶,我恍然大悟,推开车门直奔马良的屋子跑去。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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